深圳的世界之窗又火了。

这个可以看到全球知名景观的主题公园，最近又成为话题，因为中国针对新冠肺炎的出境管控，不能满世界飞的自由的心，大概的确在这里寻找到一点点熟悉的安慰。

世界之窗，不仅是深圳地理上的知名坐标，国外媒体和游客也一度把它当作中国改革开放的窗口和一个标志。彼时深圳，就是中国人离外部世界最近的“窗口”。而世界之窗这个主题乐园，又是当时身在境内的中国人看外部世界奇观的最佳地点。

从一开始，世界之窗就承担了一种双重隐喻。

窗口多年，谁也没想到，2022年，我们又要在世界之窗看世界了。

老深南路9037号，这处满是异域风情的公园，静静地在那里等待着游客踏访。再次打开世界之窗，我们看到一个个熟悉又久违的微缩景观，仿佛世界的模样，又仿佛不是。

01

不出国看世界

“大家马上就要去世界之窗看世界了。”

在2022年当下，这句话已然不是调侃，刚刚过去的五一，就有很多深圳人退而求其次，走进深南大道的世界之窗看起了世界。

2022年6月18日，是这个深圳主题公园28周岁的生日。据官方资料，深圳世界之窗开业28年来，已经接待中外游客8000多万人，也就是说，有8000多万人来这里看过世界。

世界之窗让改革开放以后的中国人，看到了一个丰富多彩的人文世界。从最早的微缩景观到闻名遐迩的世界文化演艺再到娱乐参与性项目的引进，世界之窗成为了“世界文化”的承载者和展现者，搭建起跨文化交流桥梁，为国人推开了一扇看世界的窗户。

透过它，世界看中国风向，国人看世界潮向，这个落成于90年代的微缩景观景区，俨然是一个双向窗口。

窗口多年，谁也没想到，2022年，我们又要在世界之窗看世界了。

从改革初期的“不出国看世界”，到如今新时代的“不出国看世界”，世界之窗一路见证了这个进程，也成了双重隐喻。

若论起中国人打开国门看世界，那是以王韬、冯桂芬为首的知识分子，在1840年代的中西冲突之中，为中国人描述了外部世界的模样，留下非常丰富的资料。

自此之后的100年，可算是一个与世界相逢的世纪。无数留学生、打工者离开中国，或游学、或长居，留美幼童曾在他们的日记里写下第一眼看到的自由女神像的震撼——虽然那时候只有一只胳膊被建造起来。

1949年以后直至1979年，可称是与外部世界脱离的几十年。直至1979年中美建交后，许多国家才重新恢复与中国的外交关系，中国人又可以重新出发去外面的世界。

但能够出国看到真实世界的人往往是少数，大部分人依然对外部世界没有直观的印象。南中国的“世界之窗”和北中国的“世界公园”应运而生，让中国人可以看到那些知名的世界奇观。

中国人非常需要了解真实的世界。这是改革开放初期，从上到下的一个共识。

02

世界往事

“您给我一天，我还您一个世界”，1994年，伴随着这句响亮口号，占地48万平方米的世界之窗应运而生。

6月18日开园，6月20日，时任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为世界之窗题写园名。

世界之窗破土动工之时，也是中国开启第二次改革开放之日。

1992年1月18日，88岁的邓小平开启南巡之旅，接连视察武昌、深圳、珠海等地，并就一系列重大问题发表了“南方谈话”。是年3月，《深圳特区报》发表长篇通讯《东方风来满眼春》。

全国数千名建筑、园林、雕塑等方面专家汇聚一堂，从世界50多个国家和地区中挑选出埃菲尔铁塔、凯旋门等118个景观，微缩于世界之窗内，占地48万平方米，由中国旅游集团有限公司（占股51％），深圳华侨城股份有限公司（占股49％）共同投资兴建。

景区按五大洲划分，与世界广场、世界雕塑园、国际街、侏罗纪天地共同构成千姿万态、美妙绝伦、让人惊叹的人造主题公园。

根据“纵览世界、荟萃精华、尊重历史、突出重点”的建设方针，汇集全国建筑、园林、美术、雕塑等方面的专家1000多人，能工巧匠近万名，精选具有异国风情、鲜明民族特色的5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118个著名的人文、自然和历史景观。

比如世界之窗的“点睛”之笔——法国巴黎的“埃菲尔铁塔”，比例是1∶3，高度达108米，所耗去的钢材有1000吨，仅用去的铆钉、螺栓就达16.5万颗之多。

发表于2017年的《深圳世界之窗—旅游演艺发展路径研究》论文显示，1994年，开业仅半年的世界之窗接待游客超300万人，平均每天入园游客为1.5万人。1995年达到最高峰，全年接待游客390万人。

2011年接待游客数量超300万人，2014年达到350万人。2016―2019年，世界之窗的年度游客数量稳定在300万―350万人之间。

2020年，世界之窗一位经营者曾对媒体表示：“世界之窗一年接待300多万游客，而中国有14亿人口，开了26年，来了不到8000万人，还有那么多人没来过。我觉得只要体量在这放着，世界之窗就不会过时。”

“还有那么多人没有来过“，”世界之窗就不会过时“，这个自信判断，如今看来意味深长。

几年前，曾跟世界之窗工作人员聊，他们一直在努力跟上时代。如果今天我再碰到他，会告诉他，不用赶时代，时代有时会回来，现在，世界之窗的时代又来了。

03

回到世界之窗看世界

不少深圳人有爬铁丝网逃票进世界之窗的经历。

有一位如今定居在深圳朋友说，”我们家刚来深圳那会，有一个任务就是频繁招待老家亲戚去世界之窗玩“。内地亲戚来深圳看世界之窗，给亲戚买了票，他自己则为了省钱逃票，世界之窗的门票无论当时还是现在都不算便宜。

这里有纽约城市、自由女神、还有世贸大厦。我本来也没注意，有一次带德国朋友去拍摄，他看到就笑了。他说，世贸大楼不是在911被炸了吗，没想到还能在中国世界之窗看到。这位德国朋友在世界之窗拍了一个艺术作品，整个过程他可嗨了，他的原话是：”每次来中国，真的不需要嗑药，自然嗨。”

美国世贸大厦仍存在于深圳的世界之窗，这就好像透过窗口，看到的是一个被时间定格的世界。

世界之窗纽约世贸大厦及纽约市中心建筑群 图源：驴妈妈旅游

傍晚七点半，趁着暮色，《盛世纪》在世界之窗的环球舞台准点上演。很多人在世界之窗看到来自各国演员表演，坐在台下就能感受万国风情。

2004年，贾樟柯有一部电影叫《世界》，取自北京的世界公园民俗村，刻画了一个压抑写实的世界：身为北京世界公园民俗村的一名舞蹈演员，赵小桃对身边微缩的世界早已厌倦，渴望有天同也在民俗村做保安队长的男友成太生一起坐飞机去看看外面真实的世界。

十几年前，贾科长就用这个寓意在表达，十几年过去了，这个寓意仿佛更深了。

记得这个五一假期，有朋友在朋友圈晒出一两张对比照，同样的景点——凯旋门，一张是疫情前实地拍的凯旋门，一张是这个五一在这座主题公园里拍的凯旋门。

从一种角度看，仿佛也没什么区别。下方的评论也是一片欢乐。

家里有一本布满灰尘的世界之窗主题公园护照，其实是一张景点打卡门票，上面一一蓝色印章记录着去过哪些“国家”，我一度拿着它，跟朋友调侃，“西方哪个国家我没去过”。朋友大笑，我也大笑，笑着想起初中学的第一首英文歌《Yesterday Once》，昨日重现，“made me smile ，Those were such happy times”。

就在5月23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举行新闻发布会，国家移民管理局边防检查管理司司长刘海涛在会上表示，目前组团出国旅游活动仍然暂停，也不鼓励个人出国旅游观光、访朋探友。

你看，这个时代，如此利好世界之窗。

04

看世界才二十年

中国人的出境旅游整体并不算多。1983年，广东省开放本省居民赴港澳旅游。这大概是1949年以后中国人出境旅游的开端。1988年，中国开放了赴泰国的跟团游。

1990年10月，公安部与国侨办、旅游局等部门联合下发通知，允许有海外亲友担保的情况下赴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旅游。这就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风靡一时的“新马泰游”。

此后十年，中国人自由度比较大的境外旅行仍然只是少数东南亚国家，九十年代后期增加了韩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几个国家。能去的国家极少。

西方发达国家早在六十年代已经进入个人自由行的深度旅游阶段。

2003年7月，中国对少数城市居民开放港澳自由游，首批15个城市，三年后开放为49个城市。至今仍然有很多城市并没有开放港澳自由行。

2007年12月，中美双方达成旅游协议。2008年北京奥运会前夕，中国第一支赴美旅游团才从中国出发。这在1949年之后，还是第一次。自此之后，中国居民才得以去欧洲发达国家旅行。

2011年6月，中国大陆又对少数城市开放台湾自由行，六年后开放城市达到49个。但台湾自由行在2019年8月被取消。

在新冠肺炎疫情之前，中国人能够去的国家和地区有150多个。2014年，出境游突破一亿人次。中国成为出境游第一大国，出境消费第一大国。

如果把改革开放之后的出境游做一个简单梳理，我们就会发现，其实中国人能够自由地去海外旅行，也就是这三十年内的事。如果只算上美国、日本及西欧的发达国家，中国人能自由出国旅行，也就是最近十五年的事。

快乐为什么被称为“快”乐，因为美好的时间总是非常短暂。回顾过去二十年的出境旅游，在整个历史长河中，其实是短暂的一瞬罢了。

这二十年，像极了一个窗口。一个时间的窗口。得以让中国的七零后、八零后两代人，亲身目睹了外部世界。等这个窗口再次打开，又不知道要何时了。

我们过去对世界的想象是，它在不断变好。美好的进步主义价值观念，曾经主导我们这两代人对世界的认知。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看世界，也是要看时间窗口的。

相比疫情前过亿人次的出游规模，2021年出境旅游基本处于停滞状态 图源：中工网

28年前，世界之窗紧紧依托深圳而生，是世界的窗口，更是深圳的窗口。28年后，深圳早就过了用窗户看世界的年纪和阶段。但谁能想到，深圳这个“世界之窗”的市民，如今看世界的方式又回到了世界之窗：老深南路9037号。

这不仅是一个地理窗口，也是一个时间窗口。很多事情，错过了那个时间的窗口，就会错过很多。但在中国，这似乎是一种轮回。

这种轮回让人唏嘘。

世界之窗，仿佛是世界的模样，又仿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