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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6 本站作者 【 字体:

书名:泰国异闻录

出版社:北京时代华文书局

作者:羊行屮

内容介绍:

泰国,古称“暹罗”,是一个充满着神秘色彩的古老国度。

南瓜和月饼二人为完成学业,远赴遥远的泰国留学。在这个神奇的国度里,他们还没来得及享受美好的留学生活,便被卷入了一桩匪夷所思的事件中:飞机上覆盖着美丽皮囊的人皮蛊女、留学生宿舍里若隐若现的蛇灵、旅途里中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古老村寨中的双头蛇神……

南瓜和月饼为了探寻事件的真相,足迹踏遍泰国全境,更加深入地了解了泰国亘古流传的一个个凄美传说。譬如至今依然让人谈之色变的“鬼妻”娜娜、轰动一时的“旅游大巴空车案”……随着一桩桩诡异故事的展开,南瓜和月饼将面临怎样的险境,这个古老的东方小国,是否能向世人揭下最神秘的面纱?

泰国、日本、印度、埃及、尼泊尔、韩国、墨西哥(玛雅遗址)……更多精彩,尽在“异域密码”系列!

作者介绍:

羊行屮,本名姜波,山东东营人,己未年羊年羊月出生。屮,音同“彻”,草木刚长出来的意思,取“草木欣欣向荣”之意。他生性好舞文弄墨,性格爽朗,为人仗义,已经出版作品《异行诡闻录》等。“异域密码”首发作品《泰国异闻录》上市之后,作者因其无与伦比的亲和力和影响力,被众粉丝们亲切地称为“羊叔”。

书摘正文:

前言

我曾经作为交流学生,在泰国学习了一年。在这一年里,我经历了无数次恐怖诡异的事情,彻底推翻了我曾经坚定信仰的无神论。泰国为什么信奉佛教?为什么泰国总是与蛇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降头术到底是什么?古蔓童真的是用死去的婴儿炼制的吗?摆放在许多寺庙里的瓶瓶罐罐里,到底供奉的是香油……还是尸油?

我的经历,或许能找到答案!

前言

每当夜深人静时,这些可怕的记忆如同邪灵钻入大脑,刺痛神经,让我无法入眠!我只能在守着苍白色的电脑屏幕,对着键盘一个字一个字敲击出来。

我所写的一切,也许只是我的幻觉,也许是真实的,我无法去下定义。因为我不知道作为交流学生到底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

或许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暗中操纵着我的人生!

然而这只是我诡异一生的开始!

这只是——

开始!

引子人皮风筝

坐上飞往泰国的飞机,恐高的我清晰地感受到机舱地板把我向上顶,重心却不停向下坠的落差感,不由得有些头晕目眩。

伴随着飞机的呼啸声,这架巨大的银鸟终于载着乘客们穿越云层,在距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平稳地向泰国飞去。隔着机窗我看到,一片片曾经遥不可及的云朵就在身下,突然想到自己正在距离地面万米的高空,如果飞机失事,整个人会被摔得四分五裂,不由打了个冷战,连忙收回思绪。

本来还有一个朋友是和我一起去泰国学习的,不过我们本来说好了在飞机场见面,但是他却没有来,打电话也打不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眼看着飞机就要起飞,我只好先上了机,心中未免有些失落……

我微微闭目,忐忑地想象着此次为期一年的泰国学习。这个神秘而又透着浓郁佛教色彩的国家,既时尚又落后,既富裕又贫穷,毒品与人妖,这些极不相称的东西集结在同一个国度里,让我不由神往起来,手心甚至都兴奋得有些冒汗。

“第一次去泰国?”坐在我身边的漂亮女孩用不太流利的汉语问道。

上飞机是我就注意到这个不但漂亮,而且还透着高贵气质的女孩。古铜色的健康肤色,略有些棕色的长发如同瀑布般垂落在高耸的胸前。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镶嵌在俊俏的瓜子脸上,秀挺的鼻子下面一张红润的樱桃小嘴,最妙的是笑起来左脸颊还有一枚小小的梨涡,与白瓷般的牙齿相映成辉。当她坐在我身边时,我的心脏竟然不争气地狠命跳动了几下。只是我偷偷瞥见她的眼睛时,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我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既然这个女孩主动搭讪,我也不好意思装作没听见,再说我本来也想找机会套近乎来着,于是便忙不迭地点着头。

女孩很热情地笑着:“去泰国哪里?”

我觉得脸滚烫,心说这个女孩气场真强,嘴里结结巴巴道:“清迈。”

“哦?”女孩眉毛扬了扬,有些兴奋地说道,“正好同路呢,我也是去清迈。”

这种突如其来的巧合让我更是浮想联翩,正搜肠刮肚准备组织几个比较合适的句子,女孩突然又说道:“清迈有许多传说呢,你知道吗?”

我被通知去泰国做交流学生后,曾经恶补了许多泰国的知识(说来惭愧,基本都是百度的),倒是对泰国的传说也有一些了解,不过女孩这么问,我也没有敢随随便便回答,万一说得不对,岂不是很没面子?

女孩看上去谈兴甚浓,兴致勃勃道:“清迈最著名的传说就是人皮风筝的传说。你想听吗?”

人皮风筝?

光听这个名字就让胆子不大的我就脊梁一阵发寒,但是当着女孩的面,我又不能露怯,于是便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以下是女孩的叙述。

清迈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文化古城,早在13世纪,孟莱王就定都于此,以后长期成为泰国历史上第一任王朝——兰纳王朝的都城。

据说,孟莱王生性变态残暴,用尽一切能够想到的手段折磨虐杀战俘和犯人。比如用钉子在脑门凿个洞,往里面灌入滚烫的热油;挖下人的眼珠,在血淋淋的眼眶里养上一堆苍蝇蛆;用烧的通红的铁丝传入耳朵,在从另外一边穿出……

女孩说到这里,我脑补着画面,倒是没觉得特别恐怖,只觉得无比恶心。我实在想不出,这么漂亮的女孩竟然能这样若无其事地把这些讲出来。

终于有一天,孟莱王所有的酷刑都尝试遍了,再也没有新鲜花样,于是整天闷闷不乐。

暴君身边自然少不了谗官和小人。他们见孟莱王因为找不到新的虐杀方法而郁郁寡欢,这些人意识到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便绞尽脑汁想着各种变态的杀人方法。

终于有个叫卡迪的谗官想出了个点子:他做了十个特殊的竹签,放在巨大的桶里。清迈家家户户都要抽签,抽中签的人家要奉献上一个年轻子女,绑在皇宫门前暴晒三天三夜,同时用烈火烘烤。等到体内的水分和油脂都烤干并且皮肤松弛时,在额头拽起褶皱的皮肤,不停地灌入润滑的松油,把人皮与身体撑开、分离,由后脑沿着脊椎用刀划下,整张人皮就能完整地被剥下来。

人皮经过烘焙、脱水、碾平,成了薄薄的一层半透明人皮,再制作成风筝,由抽中签的十家放飞,谁家的风筝飞得最低,那一家就会被用各种酷刑虐杀。

而剥皮、加工、制成风筝的过程,必须由子女的父亲来亲手完成!

孟莱王听到这个主意,大呼过瘾,重赏了卡迪,立刻在清迈下了这道命令。

这个命令一颁布,全体人民自然怨声载道,纷纷逃亡,又被追兵追上,拴在马后面生生拖回国都游街示众,直到被拖得血肉模糊,翻绽的血肉里面裹着黑色的泥土,气绝而亡为止。全国各地也出现了不少的暴动,但是都被孟莱王强大的武力镇压下去,起义的人,死法更是惨不忍睹。

武力是最好的信仰!渐渐地,清迈的家家户户都接受了这个残酷的法令,只有在心里暗暗对着佛祖祈祷:不要抽中那十个竹签就好。

抽签那天,自然是万家欢乐十家愁,没有抽中的欢天喜地,高高兴兴地回家了。而抽中的那几家,有的当时放声大哭,有的则傻了,有的却疯了似的大笑起来……而最无巧不成书的是,当桶里还剩两根竹签时,第十个竹签还没有出现,当在场的所有人看到剩下来的两人时,都不禁唏嘘起来。

这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孤儿。男的叫拓凯,女的叫秀珠,自幼青梅竹马,拓凯被称为全清迈最英俊的男子,而秀珠是全清迈最美丽的女子!

再过几天,就是他们成亲的日子。许多善良的人不禁为这对情侣潸然落泪!

但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高台上监督的卡迪,脸上却浮现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拓凯和秀珠知道两人中必有一人要死,被制成恐怖的人皮风筝,自然相拥而泣。拓凯哭得甚至比秀珠还要凄惨,倒是秀珠要坚强一些,抹了把眼泪,对着拓凯说了句“来生相见”,便要去抽决定生死的那根签。

拓凯猛地拽住了秀珠,抢在秀珠前头抽了签,跑上高台交到卡迪手里。

卡迪拿着手里的竹签看了一会儿,宣布拓凯没有抽中,而最后一个要被制作成人皮风筝的,是秀珠!

女孩说到这里,那双幽幽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笑得很灿烂。她问道:“知道后面的故事吗?”

我被女孩盯得没来由得打了个冷战,通体寒冷,只觉得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在飞机上听到这么虐心的故事显然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偏偏这个传说让我听得又很入迷,听到女孩这么问,我认真想了想,说:“他们殉情了?”

“没有!”女孩的声音空洞而悲伤,“拓凯娶了卡迪的女儿!”

“什么?”我失声说道。听到这里,我曾设想了无数个结局,唯独没有想到真正的结局竟然会是这样的!

“没想到吧?”女孩轻轻叹息道,“卡迪的女儿,是一个怪胎!”

卡迪的妻子是他的表妹,他们生下的女儿,据说在出生时就把接生婆吓疯了。谁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孩,但是据后来仆人说,那个女孩生下来的时候,有一只眼睛被额头上多长出来的一块红紫色的肉坨遮挡住了,她下巴尖得异常,而且只有半边脑袋,后脑像被刀削似的整整齐齐平着长下来,左手臂与躯干被一层薄膜紧紧粘着,双腿像海豚下体一样是个圆滚滚的肉条,全身长满了细细碎碎的鳞片,活脱脱像一条变种的蛇。

卡迪当时大怒,想把这个怪胎杀掉,可是毕竟是母亲心头掉下来的肉,妻子苦苦哀求,说既然是佛祖让她降生到这里,自然就有她的道理。

于是那个女孩像狗一样被关在屋子里,不能见人,每天只有母亲给她送饭,她只能隔着窗户看着外面明媚的天空。

母爱固然伟大,可是她也会在不经意间对女孩子流露出厌恶的表情,这一切都深深刺伤了她。但是这个女孩却有着黄莺般的歌喉、异常聪明的头脑,然而常年被鄙视和嘲笑,以及她那幽闭的环境,也让她拥有了比蛇蝎还恶毒的心肠。在那间幽暗潮湿、长满绿苔的屋子里,经常出现毒蛇、蜘蛛、蜈蚣、蟾蜍这样的毒虫。有的时候肚子饿了,她会像蛇一样在屋子里爬来爬去,抓这些毒虫吃。直到有一次,为了抓一只老鼠,她从墙洞里发现一本残旧的书。那本书上没有字,全是些稀奇古怪的图画,而聪慧的她竟然通过图画看懂了这本书的意义。

这是一本蛊书!

有一天,当她隔着窗户看到了英俊的拓凯和美丽的秀珠给馋官家里送玫瑰时,她被拓凯深深地迷住了,同时也疯狂地嫉妒着秀珠。

于是,她想到了蛊书里的一种蛊术,于是她便找机会向她的父亲出主意,后来便有了“人皮风筝”的诞生。

竹签做了手脚,最后两根签,都是特殊签。当拓凯抽中了特殊签冲上高台时,爱情终于被恐惧和求生欲望击溃,当卡迪悄悄对他说可以活下来,只是要牺牲秀珠娶他女儿时,他犹豫着答应了。

人皮风筝残忍的制作过程,只是蛊术的一个步骤。

当人皮风筝放飞之后,吸取了太阳的阳气,就可以完成这个蛊术最后的程序——换皮!另外九户人家的子女和飞得最低的全家,只是一个骗局的牺牲品。

秀珠的皮是拓凯亲手剥下来的,据说拓凯剥皮时很悲伤,垂死的秀珠勉强睁着一双美丽的眼睛对拓凯说“来生再见”时,拓凯含着泪答应了,而那天,几乎所有子女剥皮的父亲都疯掉了,唯独拓凯冷静得有些残酷。

他的心,已经被求生的欲望冲击得邪恶而残忍了。

风筝放飞结束,那张人皮风筝被送进了府邸。

换皮的过程不得而知,但是当拓凯看到卡迪的女儿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听说过未婚妻是个怪胎,本来心中充满了恐惧,但是当看到和秀珠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他面前时,又闻到了奇异的香味,他不由得心神荡漾,完全被迷住了!

他不知道的是,卡迪女儿用了尸油制作的迷情香水,可以让心仪的男子完全陶醉,哪怕面前是一直母猪,也会毫不犹豫地疯狂爱上对方。

而那些尸油,则是从烈火烘烤的十个人身上提炼的。

女孩说到这里,端起一杯清水润了润嘴唇。我则听得心中万般滋味,不知道说什么好。

成亲那天,卡迪家里祝贺的人络绎不绝,当来贺亲的人看到新娘长得与秀珠一模一样时,都惊讶不已,但是很快,他们的注意力都被满桌异香扑鼻的各类菜式吸引了。

而拓凯只是痴痴迷迷地看着新婚妻子发呆。

谁也没有注意到,新娘虽然笑容如花,眼神中却透着深深的悲伤和凄厉的怨气。宴席上一位德高望重的僧侣,双手合十,眼观鼻,鼻观心,静默不语。

泰国是佛教之国,对僧侣异常尊重,这位僧侣面前桌子上的珍馐佳肴更是数不胜数,可是僧侣却完全没有动过一筷子。

宴席进行到一半,当新娘新郎来到僧侣这桌敬酒时,僧侣深深地看着新娘,把那一杯素酒倒在地上,仰天长笑而去,只留下了一句话:“劫是劫,报是报,人皮裹蛇心,患难无真情!”

正在围着佳肴饕餮的贺客们没有在意僧侣说什么,只是甩着腮帮子吃得满嘴油光。

僧侣的徒弟紧跟着僧侣出了门,走了很远才询问为什么,僧侣长叹一声:“你总是贪这口舌之欲,殊不知已经中了邪蛊!还要你跟随我多年,倒不像那些凡夫俗子,只为六欲而活。”

徒弟大惊,僧侣从怀中掏出一小节竹筒,拔开塞子,从里面爬出一条翠绿色的小蛇。僧侣突然捏住徒弟的嘴,把那条小蛇塞了进去。

徒弟连反应都没来得及,那条蛇已经顺着他的喉咙钻进了食道。过不多时,徒弟满面痛苦,翻滚在地上抽搐着,忍不住“哇”的一声,呕吐出来!而他吐出的沾满粘液的东西,竟然不是刚才吃下的美味佳肴,而是一只只癞蛤蟆、蜘蛛、蜈蚣这样的虫子……

僧侣悲哀地看着远处府邸说:“人皮换体,尸油制香水,再用蛊虫制饭,把所有人的心神迷惑,这种凶煞的草鬼术,已经许多年没有出现了,不知道她是怎么掌握的!可喜啊,她又不懂得祛除人皮和尸油里的怨魂,不出一刻钟,必然会被厉鬼反噬。”

徒弟大惊,擦着嘴唇,刚想询问,看到地上的毒虫又忍不住呕吐起来。僧侣掐着手指一算,道:“已经晚了,厉鬼已经成形,凶煞之气再也拦不住了!”

话音刚落,徒弟看到府邸上空飞起数条白色的阴魂,纠缠在一起,竟然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厉鬼,依稀是秀珠的样子!那只厉鬼森森地望着院落,双手向上举起,凄厉的女人惨叫声响彻夜空,一张血淋淋的人皮从院落飞起,像一具风筝飘在空中!

厉鬼发出阴森的怪笑声,空洞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院落,院落传来了各种各样的惊呼惨叫。那张滴着鲜血的人皮风筝就像是有生命一般,不停地在空中院落来回穿梭,每次落下,都会传来更凄厉的惨叫和更多的惊呼声。

僧侣已经入定,嘴里不停地念着奇怪的咒语。徒弟远远望去,从府邸大开的府门里看去,那张人皮在人群中不停地覆盖着惊慌失措的人们。每覆盖到一个人,就把这个人紧紧包裹住,随着“嘶啦”一声响,人皮脱离时,那个人就像是被活剥了人皮,只剩下红色的肌肉和青色的血管,如同蚯蚓般附在身体上,挣扎着跑几步,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更多的人像疯了般涌向府门。奇怪的是,大开的府门却像是被有形的东西阻挡住了,明明没有什么东西,可是逃窜的人就是出不去。徒弟定睛看去,才看到有几只厉鬼幽幽地站在门口,阻挡着逃窜的人们!

不多时,几乎所有人都变成了血尸,整个府邸成了充满血腥味的修罗地狱,被剥皮的尸体浸泡在混着泥土凝结成豆腐状的血浆里,颤颤巍巍地漾动着!

只有一个人,傻子般坐在血泊中,痴痴呆呆地看着无比恐怖的一切。

他是拓凯。

那张人皮风筝,轻轻飘到他的面前,落到他的手中,“嘤嘤”地哭着,空中的厉鬼竟然发出声幽幽的叹息。

“秀珠,我错了!”拓凯捧着人皮,喃喃低语道。

空中的厉鬼消失了,那张人皮从拓凯手里飘起,落在地上,变成赤裸的秀珠的模样,乌黑的长发覆盖着秀挺的双峰,浑圆的臀部在月光下闪烁着耀眼的白。

“现在知道错了还有用吗?”人皮秀珠轻叹着,托起了拓凯的下巴,轻轻吻着他,“你还爱我么?”

拓凯浑身一震,痴迷地盯着人皮秀珠的身体:“爱!”

“哈哈!”秀珠的声音忽然变得凄厉,“爱?你有资格和我说爱吗?既然爱,就变成我吧!”

话音刚落,人皮秀珠从前额开始裂开,又重新变成一张薄薄的人皮,覆盖在拓凯身上。

徒弟目瞪口呆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僧侣依旧不停地念着咒语。

拓凯已经完全变成秀珠的样子,神色茫然地踩着尸体和血泊,从院中走出,路过僧侣身边时,双手合十:“谢谢大师!”

僧侣突然圆睁双目,厉声喝道:“这是劫数!我无力阻止,望以后好自为之!”

变成秀珠的拓凯消失在夜色中,僧侣向院子内走去,对徒弟说道:“随我清障去吧!”

一个时辰之后,曾经繁华的官邸化作一汪大火,映红了半边夜空。在火光蔓延的边缘,师徒两个僧侣并肩向黑夜中走着。

“老吴,我看见好像有个蛇一样的尸体。”

“嗯。”

“老吴,这到底是什么邪术,竟然这么厉害!”

“不可知的东西不知为好,何须纠结。”

“哦。”徒弟再没有发问,只是假装收拾衣服,落后了老吴几步远,把一本残破的沾着血迹的书卷成团塞到绑腿里面。

说到这里,女孩久久没有说话,我听得意犹未尽,想到传说故事里面的情节,既毛骨悚然又觉得无比真实,忍不住问道:“到这里就结束了么?那个变成秀珠的拓凯呢?那个蛇人是怎么回事?什么是草鬼?徒弟往绑腿里面塞的书是不是馋官女儿从墙洞里翻出的书?”

女孩看着舷窗外面的白色云朵,声音变得很沙哑:“拓凯变成秀珠后,游走于世界各地,谁也不知道他已经是被人皮包裹的尸体,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寻找什么。”

女孩说完这句话,伸了个懒腰,我好像听到了轻微的布帛撕裂声。女孩又整理了一下头发,起身向洗手间方向走去。

我闭上眼睛,回忆着传说的每个细节,不知不觉间,竟然睡了过去。

飞机轻轻一晃,我猛然惊醒,空中小姐正在用温柔的声音说道:“各位乘客,飞机即将降落于泰国曼谷国际机场,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飞机下落时会对您造成短暂的不适感,请您保持轻松,深呼吸……”

我连忙记着安全带,这才发现身边坐着女孩的地方空空如也,我清晰地记得她去了洗手间,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我连忙按下了呼铃按钮,空中小姐走了过来,对我半鞠躬问道:“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我轻声问道:“请问刚才坐我旁边的那个女孩去哪里了?”

空中小姐疑惑地看着我,脸上闪过一丝惊恐:“先生,从上飞机的时候您身边就没有人啊!”

我心里一惊:“什么?怎么可能!”

坐在周遭的乘客听到了我和空中小姐的对话,像看见鬼一样看着我,从他们的眼中,我读出了“我身边确实没有人”的讯息。

我刚才看到的那个女孩是谁?难道是鬼?她讲的这个传说是什么意思?我刚才真的遇见鬼了还是幻觉?

纷乱的思绪和莫明的恐惧不停撞击着我的脑神经,让我的大脑刺痛起来。空中小姐问道:“先生你没事吧?有什么不舒服吗?”

我连忙摆摆手,尴尬地笑道:“不好意思,刚才睡着了做了个梦,现在还有些迷糊。”

“先生,在飞机上经常有乘客会出现精神错觉,这属于处在恐高症和幽闭环境中所导致的恐惧症。您转移注意力,放松精神就好。”

空中小姐的话让我踏实了不少。

“其实您身边这个座位本来是有位先生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登机呢。”空中小姐笑着说道,“我记得那位先生好像叫拓凯。听名字应该是个泰国人。”

拓凯!一阵彻骨的凉意从心里慢慢散发,冰冻了我的血液和身体。我扭动着脖子,发出“咯咯”的声响,望向身边那张空空如也的座椅,仿佛看见一道白色的鬼魂坐在那里,慢慢拨弄着手里枯黄色的人皮。

我越想越害怕,连忙把视线转移到窗外,飞机已经穿过云层,曼谷的高楼大厦就像多米诺骨牌似的罗列着,好像一推就能依次碰倒。

晴朗的天气,绿树成荫的曼谷,秀丽的景色让我轻松了许多,我甚至也相信自己刚才是因为恐高产生了错觉,也许只是一个梦,一个太真实的梦。

天空中忽然飘过一个东西,在舷窗前一闪而过,又被一阵风吹了回来。我仔细看去……

空中,飘着一张枯黄的人皮风筝……

◇◇◇

2003年,在对兰纳古国的遗址考古发掘中,媒体发现这支考古队伍里竟然有僧侣和以纱布遮脸的人员。整个考古过程由官方严密封锁,在经历了半个月的发掘之后,这支考古队伍神秘失踪了!据当地村民说,当晚大约凌晨1点48分时,曾听到考古队里产生了激烈的争吵,驻扎地里还出现了奇异的光芒……

任凭记者怎么打探,负责守卫的部队就是对此守口如瓶,成为了轰动一时的“兰纳考古队神秘失踪事件”,这也引起了其他各国的兴趣。然后,有人在有限的资料中了解到,这支考古队伍的目标似乎是兰纳古籍,而考古人员中仅有的一个女性,名字叫秀珠。

第一章养尸河

第一章养尸河

泰国是全球著名的旅游大国,浓郁的佛教文化和奇异的风俗以及神秘人妖、佛牌、降头术,吸引着一批又一批的游客踏上着访泰之旅。

但是游客们不知道,当踏上这片充满着奇俗异情的土地时,神秘的降头术,已经下在了他们身上……

下了飞机,我还在为刚才那件奇怪的事情紧张不已,因为一切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得让我一想起那个酷刑都忍不住皮疼,再加上那个女孩莫名其妙的失踪,让我更是分不清现在到底是一场梦还是存在于真实世界中,脑子不自觉地恍惚起来,直到出了飞机场,我才回过神,索性使劲甩了甩头,努力不让自己再去想,就当做了个梦好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玻璃,里面映出我模糊的身影。在影子的后面,人们来来往往,摆出各种各样的表情,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我。我突然感到很独孤,好像天地间就只有我存在着,我是隐形的,他们看不见我。

这种感觉,来源于我的一个秘密,一个我不能对任何人说起的秘密。

我叹了口气,整理了背包,重新融入人群中,茫然地走着。

人皮风筝、秀珠、拓凯像是不愿散去的阴魂,不停地在我眼前转来转去,为什么我会遇到这么诡异的事情?难道和我那个不能说的秘密有关?

我隔着玻璃看了看外面的天空,泰国的天空比国内晴朗很多,此时已是深夜,天空依然像一块剔透的蓝宝石,哪里还有什么人皮风筝的影子……

我隐隐感觉到此次泰国学习不是那么顺利,但是既然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面对!有了这个决定,我心里轻松不少,抬头寻找着机场出口。

曼谷的机场有两个,分别是廊曼机场和素万那普国际机场,廊曼机场只有国内航线,我自然是降落在素万那普机场。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各色皮肤、各种服饰的人都有,这在国内倒是很少见。不过转念一想,我现在是在泰国,见到的基本都是老外,在泰国人眼里,我也是老外,所以也就释然了。比较麻烦的是到了曼谷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人生地不熟,再加上我的英语不太利索,万一打车被宰个千八百块,或者被稀里糊涂送到什么地方下了药给整成人妖,那就真成了“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了。

于是,我按照在国内准备好的路线攻略,决定先在机场里待上一宿,到天亮乘机场快线AE4 到达曼谷华南蓬火车站,沿途还可以看见胜利纪念碑,在火车站买好火车票,白天游览大皇宫一带,晚上坐火车去清迈,既节省时间又省下了住宿费。

也许是一路车马劳顿,实在太过劳累,本来我还拿着手机玩《神庙逃亡》,玩着玩着,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一觉醒来,看着外面好大的太阳,迷糊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在泰国,不由一拍大腿,着急赶往火车站,结果可想而知——火车虽然还没有出发,但是票卖完了。

我算了算报到时间,再等第二天的火车不太现实,只好翻地图找长途大巴站,赶上了最后一班去清迈的大巴。买了票,心里才踏实点,在车站旁边匆匆吃了顿据说很有名的“泰国咖喱蟹”,也没吃出什么味道,倒是那个蟹子一股怪味,估计不是很新鲜。

看着候车的乘客大包小包堆积如山,我对晚上的大巴之旅不抱任何乐观的态度,想象着一辆闷罐车,车顶说不定还捆绑着一大堆炸药包似的行李…….车来了之后,我不免一笑,很先进的双层大巴,很多外国背包客都在坐,看到本地乘客都准备了棉衣,可见车上空调开得很足,好在提供有毛毯。

坐下后我随意打量着车里面,也许是最后一班车,又是夜路的缘故,满车就十几个人。我好像觉得有什么脱离常识的地方,但是乍一想却又想不出来,索性不去想。

漂亮的服务员分发水和食品,车上放着一部尼古拉斯凯奇的《惊魂下一秒》,还给乘客准备了热咖啡,大大超出我的想象。也许是头天晚上在机场睡多了,也许是咖啡的作用,我有些兴奋地睡不着。电影里尼古拉斯凯奇扮演的是一个有预知能力的魔术师,这个片子我在国内看过,结尾很经典,此时重看,倒也挺有味道,又体会出许多不同的感想。

不知不觉车已经驶出市区,进入了连绵不绝的山路。我略有些奇怪,在泰国旅游攻略上有详细的路线图,好像并没有什么山路的介绍。不过这些攻略只是参考,“条条大路通罗马”,去清迈肯定也不会只有一条路,这条路说不定是条近路。

我也就没有多在意,看着窗外黑暗中的山景。大巴车好像已经驶入山区的腹地,周围满是高大的亚热带植物,月光夹杂在繁茂的树影中,斑驳着影子在窗户上飞闪而过,树叶在夜风的拂动下“簌簌”乱动,像是一具具站立的尸体左摇右摆。挺拔的椰子树上挂着一只只椰子,从我的角度看去,倒像是挂满了人头的巨伞。

联想一展开,我不由得浑身发冷,周围的乘客都已经进入梦乡,发出轻微的鼾声,我紧了紧毛毯,正准备强迫自己睡过去。忽然,大巴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巨大的惯性让我收势不住,脑袋撞到前座上,疼得很。

车上所有人都被惊醒,操着各国语言骂了起来。

我捂着脑袋,心里一阵愤怒,抬头看去,却发现服务员面露惊恐之色,双手合十低声念着什么。司机叼着烟一言不发,脸色煞白地盯着大巴正前方看着。

我坐在后排,看得有些不真切,依稀看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挡在车前。使劲揉了揉眼睛,站起身再仔细一看,我的汗毛竖了起来!

在惨白色的月光下,有两个人笔直地站在路中央,漠然地注视着我们。

大多数乘客都看到了那两个人,也许是环境气氛使然,有人发出了惊叫,车里嘈杂声一片。我觉得喉咙干渴得厉害,再仔细看去,更强烈的恐惧袭来,我甚至听到了身体深处灵魂的惊叫。

那不是两个人,而是两个雕刻的惟妙惟肖的木头人。

如果真是两个活生生的人,或许我只会吓一跳,不会感到这么恐怖,但是在这层层大山的腹地,蜿蜒山路中,深夜遇到两个木头人,这气氛就实在非同一般了。

是谁把它们放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我联想到泰国的种种诡异传说,心里阵阵发冷,手脚冰凉。难道在这里遇到了蛊咒之类的东西?

在这诡异的气氛中,车里安静下来,所有人剧烈的心跳直接就能听见,还有细若游丝的祷告声。我观察着每一个人,心里灵光一闪,终于明白刚上车时脱离常识的感觉从哪里来了。

这辆大巴车上,除了司机和服务员是泰国人,其余的所有乘客,竟然都是外国人。

虽然泰国是世界著名的旅游大国,但是这种满车都是外国人的概率,几乎很难遇到。

其余的乘客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却坐不住了。来之前我曾经看过一个泰国鬼故事,讲的是在泰国山区的小村落里面,世代都传承着一种邪蛊。这种蛊可以让村落里的人有一种特殊的能力,死后尸体放入棺材却不掩埋,而是扔进全是各种蛇类的大坑里,每天都往里面灌入用活人生生熬炼出的尸油喂养毒蛇,任由毒蛇在尸体身上钻进爬出,直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把所有的毒蛇捕出,放到大翁里砸成肉酱,用这些肉酱填满尸体上被毒蛇撕咬钻出来的孔洞,再盖上棺盖,把棺材放入河里,泡上九天捞出,打开棺盖时,尸体已经不见了,在一层层皮屑和碎肉里躺着一个新生的婴儿。

这个婴儿就是那个死去的人由这种蛊术获得了新生,并保留着生前的全部记忆。

这部电影在国内各种视频网站是看不到的。由于场面实在太过血腥,又异常真实,让我做了好几天噩梦。而我之所以联想到这个电影,是因为炼制尸油的活人,都是由村落里的人伪装成司机,搭载外国不知情的旅客,下了迷蛊运回来的!

这一切竟然惊人地相似!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仿佛电影里的一幕一幕就发生在我身上,我慌张地向窗外看去,还好除了那两个木人,再没有什么异常。

忽然我双眼一疼,空气中像是有两根针刺入眼睛,直接从后脑贯出般的疼痛。我的眼泪流了下来,视线模糊中,我清楚了疼痛的来源——那两个木人,竟然在看着我!

从木头人的眼睛中,竟然射出了碧绿色的光芒,在黑夜里划出一道笔直的光线,穿过车窗和乘客的身体,直接刺入我的眼睛。

这种强烈的疼痛让我知道绝对不是因为惊恐产生的错觉,我闭上眼睛,眼前残留着刚才惊魂一瞥中见到的木人的模样——脸非常长,几乎占了全身三分之一的长度,短小的身体上刻着奇形怪状的花纹,双手几乎垂到地上,两条腿却只有手掌长短,活脱脱两只变异的狒狒。

眼皮上刺刺的感觉让我知道它们还在盯着我,我想挣脱,可是发现身体完全动弹不得,脑子有种被烧红的铁丝搅动的剧痛感。耳朵里“嗡嗡”乱响,只听到快要爆掉的心脏挤压着大量血液直冲大脑,满是血液在血管里激烈穿梭的“簌簌”声。

车里一亮,应该是司机把灯打开了,紧接着眼前一黑,好像有人站起来挡住了光线。眼皮上的刺痛消失了,继而代之的是全身高度紧张后肌肉放松下来的酸痛感。

我睁开眼睛,一个人从前排走过来,坐在我的旁边。我很排斥陌生人在离我很近的距离,于是又往边上挪了挪。

“你是中国人?”坐下的是个灿金头发的外国帅哥,看上去和我年纪差不多,一双浅蓝色的瞳孔几乎和眼白融在一起,非常显眼。

我点了点头没有答话,这种气氛里,我实在没有兴趣说什么。庆幸的是木人眼中射出的绿线消失了,这个金发外国人误打误撞帮我解了围。继而我发现,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受到影响,除了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叫杰克,加拿大人,来泰国学习。我很喜欢东方文化,所以对亚洲各国的语言都懂一点。”金发杰克用熟练的中文自我介绍着。

出于礼貌,我回了句:“我叫姜南,大家都叫我南瓜。”

“哈!好名字!”杰克的一头金发在月光下发出迷人的色泽,眼中透着欣喜,“你父母一定很有文化。”

这句话重重揭开了我内心深处最痛的一道伤疤,我忘记了当前的处境,鼻子一酸,心里像长出了无数坚硬的竹笋,扎得生疼:“我没见过我的父母。”

“噢……对不起。”杰克这句礼貌的安慰并不能缓解我心里的疼痛。谁能体会一个孤儿从小到大遭受的白眼和开家长会时的失落呢?那个被百分之九十学生诅咒的家长会,竟然是我最羡慕的一件事。哪怕被父母骂上几句,也是幸福的!

“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杰克也许是为了掩饰尴尬,故意岔开了话题。

我只是低低“唔”了一声,同时又有些奇怪杰克为什么会找我聊这个话题。想到在我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帮我挡住了木人眼中的绿光,这难道不是巧合?莫非他知道些什么?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他浅蓝色近乎发白的眼睛,瞳孔边缘没有什么异常,应该没有带美瞳之类的东西。

“在没有搞清楚状况前,最好不要下车。”杰克笑了笑,似乎知道我在寻找什么。

我越发觉得突然出现的杰克透着股说不出的神秘,以他一个年轻的外国人身份,似乎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而且他好像对我很了解……

“如果下了车呢?”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杰克面色一冷,脸上笼着一层森森的寒意:“你会变成活尸。”

我打了个寒战,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别过头看着窗外。车外夏虫吟唱,月光细细碎碎地洒落树叶间,除了那两个木人,一切如常。

乘客们多少恢复了些镇定,开始催促司机继续发车,有几个人还跃跃欲试地商量着要下车和那木人拍照留念,再挪到路边。

我没心思听他们说话,心头沉重得像压了包水泥,司机和服务员用泰语说了几句,大概是因为一车的外国人,他们也没有顾及有人能不能听懂,声音比较大。我听到他们对话中反复出现了两个音节,这两个音节我曾经在泰语中文字幕的电影里看到过,用汉语翻译过来就是“草鬼”!

蛊在中国的苗族地区俗称“草鬼”,相传,它寄附与女子身上,危害他人,而那些所谓有蛊的妇女,被称为“草鬼婆”。

传说中制造毒蛊的方法,一般是将多种带有剧毒的毒虫如蛇蝎、蜥蜴等放入同一器物内,使其互相啮食、残杀,最后剩下的唯一存活的毒虫便是蛊。蛊的种类极多,影响较大的有蛇蛊、犬蛊、猫鬼蛊、蝎蛊、蛤蟆蛊、虫蛊、飞蛊等。造蛊者可用蛊术给施术对象带来各种疾病甚至死亡。在中国宋朝,宋仁宗庆历八年曾颁行介绍治蛊方法的《庆历善治方》,就连《诸病而侯论》、《千金方》、《本草纲目》里面也有对中蛊症状的细致分析和治疗医方。

在明朝郑和下西洋时代,泰国忽然出现了蛊术,并大放异彩,成了这个国家最神秘的秘术。关于这件事情众说纷纭,最主流的观点就是为了确保航行安全,郑和船队里面聚集了中原各类能人异士,其中就有善使蛊术的苗族用蛊高手,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蛊术在泰国流传开来。

可是在这个时间里,他们为什么在讨论这个话题?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大巴车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车厢传来沉闷的“咚咚”声,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击道了车辆上。车厢晃动得越来越厉害,可是外面分明什么都没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乘客们刚刚平息的心情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不得安宁,“咚咚”声越来越密集,车厢左右呈四十五度来回倾斜,整辆车就像是在巨浪中颠簸的小船。所有人都惊恐得牢牢抓着座椅把手。慌乱中我看到,司机却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冷静,对着服务员喊了几句,服务员看来有些有些不情愿,摇了摇头。

司机愤怒地吼了几句,服务员才勉强离开座位,拉开车门附近的储物箱,拽出一个笼子,里面装着一只浑身漆黑的公鸡。

司机抢过笼子,打开车门冲了下去,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把公鸡拎出,掐着鸡头,对着鸡脖子就是一刀。

一团血雾从鸡脖子的腔口里喷出,身体掉在地上,“扑棱扑棱”拍着翅子,两条腿抽搐着,不时挣扎几下,洒出斑斑点点的血迹,然后一动不动了。许多外国人被这血腥的一幕惊得捂住眼睛,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时,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鸡头在司机手里四处张望,时不时张开嘴“咯咯”叫着。鸡的身体又重新站了起来平平稳稳地走着,而这诡异的一幕,彻底斩断了乘客们紧绷的神经,所有人反而忘记了尖叫,目光呆滞地坐着。

司机拿着鸡头在两个木人的眼睛上涂满鸡血,又在车身不停涂抹,手上身上沾满了鸡血,看上去特别狰狞。那个没有头的鸡身却走进树林,大巴渐渐恢复了平稳,那“咚咚”声也渐渐消失了,空气里残留着浓厚的血腥味。

服务员情绪很激动,打开车门走到司机面前,指着车里的我们,又指着不远处的森林,双手胡乱挥舞着。司机森森地看了看我们,微微一笑,不知道对服务员说了几句什么,服务员也安静下来,眼中透着和乘客们相同的呆滞,木然地站着。

从刚才那一刻开始,杰克就再没说话,只是不停地抽着烟,还往我手里塞了一根。

我属于无烟不欢的主儿,可是对外烟的味道实在不感冒,更何况杰克呼出来的烟雾闻上去更有种说不出的怪味,再加上现在这个局面,实在提不起没什么兴趣,于是顺手把烟夹在耳朵上。

服务员走上车,身体僵硬,步伐看上去很不协调,倒有点像鸭子走路的姿势。她并没有说话,只是扫视着所有人。

“装出和那些乘客一样的模样。”杰克低声说道。

刚才我以为乘客是因为过度恐惧所以而导致的反应缓慢,经他这么一说才觉得情况不对,好像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识。我来不及多想,板板正正地坐着,尽量让眼光变得呆滞,心脏却越跳越猛烈,血液撞击着肺部根本喘不过气来。

服务员说出了一连串语言,语调平得如同从石缝中挤出来,音节很像在网络上听到的佛经。

话音刚落,乘客们呆呆地站了起来,用和服务员一样的姿势走下车。

而那个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不用害怕,有我在。”杰克也站起身,“他们被控制了!跟着他们下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实在忍不住了,不知道还要面对什么样的未知恐惧,现在只有我和杰克两个清醒的人,这种要命的紧张感彻底击溃了我的心理防线。我甚至羡慕那些被控制的乘客,因为他们起码不用再抵抗恐惧的侵袭。

有的时候,知道反而比不知道要幸福很多。

杰克却死命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烟头一亮一灭,发出的不是常见的红光,而是幽蓝色的光……

“我们遇上了尸蛊,这附近应该有条养尸河。”

尸蛊?养尸河?

我在泰国真的碰上了蛊?我从心里不愿接受这件事情,但是眼前发生的一切又让我不得不接受。

“服务员也被司机控制了,”杰克走在我后面,“我来不及多解释,你不要害怕,跟着队伍向前走,我先破蛊,随后就跟上。”

我心里却暗自打定主意,下了车我就跑,鬼才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车外月色大好,树林特中潮湿温润的空气吸到肺里,让我精神一震,如果不是有这件怪事发生,倒是个中途小憩的好地方。

脚踩着潮湿的路面,我心里稍稍踏实点,悄悄地观察着四周,服务员已经带着乘客开始往树林里走,我回头一看,杰克一抹身闪到大巴的背面。

我心里暗骂自己傻瓜,很明显杰克已经跑了,我还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打定了主意,我转身就要跑,却发现我根本跑不了。这个队伍像是一块巨大的磁铁,牢牢吸着我,让我根本无法脱离,我使劲停住脚,身体向后挣,可是被那股吸力拽得一个踉跄,如同有一串大铁链子把我们拴在一起,只能跟着前面的人往树林子里走。

我使劲回过头,恨恨地瞪着杰克消失的方向,心想,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又想到不知道一会而要面对什么,心里反而不害怕了。我虽然胆子小,但是真正到了要去解决面对的时候,反而会冷静下来。这种性格,是一个孤儿从小到大遭遇了种种磨难锻炼出来的。

在车的前方,那两个木人不见了!想到刚才杰克说要去破蛊,难道他没有逃走,而是在想办法解救我们?我心里有点惭愧,身体依然不受控制地向前走着,不过我情绪稳定下来,静心观察着周遭,心里盘算着应该如何脱身。

没想到这片树林看着不茂密,走进来才发现里面杂草丛生,每走一步都很费劲,不多时,我的T恤已经被横七竖八的树枝子扯了好几道口子,鞋里面也落进了树叶碎石,刺得脚生疼。

每个人之间都保持着大约一米的距离,从我的角度看不到前面的事物,只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前面应该有条河——难道就是杰克所说的养尸河?

不远处响来几声司机的吆喝,伴着清脆的铜铃声,失去意识的队伍好像加快了步伐,脚步声急促起来。

在中国国内有个流传甚广的传说:在湘西,人们最忌讳的就是夜间走路,因为常常能看见少则三两个人、多则七八个人排着整齐的队列,默不作声地向前走。而走在最前面的人时不时会低声呼喝,摇着铜铃……如果有人碰见这样的队伍,轻则重病几天,重则当场死去,加入到这列队伍中,这就是至今科学也无法解释的“湘西赶尸之谜”。

至于“赶尸”到底是为了什么,谁也说不清楚。有的说是为了送死者返乡,也有人说是为了修炼某种魇术……

现在我眼前的情形,不正像是“赶尸”吗?所不同的是,赶的是丧失意识的活人。

我忽然很想念本来要和我一起来的朋友,如果他在,以他的能力,或许有办法解决。可是我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就装成这个样子等不知道逃没逃走的杰克来解救吗?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

忽然,一只手拍到我的肩膀上,隔着T恤,我仍然能清晰地感觉到湿漉漉黏腻腻的冰凉触感,我顿时全身僵住了,同时发现身体脱离了那股奇怪的吸引力地控制。

从地上的影子看,我见到了奇怪的一幕。

一个人直直地站在我身后,身体异常宽厚,他的肩膀上竟然长着三个脑袋,另一只手也向我伸来,有两个脑袋竟然“噗噗”地掉在地上。

“别出声,是我!”是杰克的声音。

我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双膝软绵绵的,一点力气没有,双手撑着地不停地哆嗦着,全身空荡荡的丝毫不着力,衣服早已被冷汗浸透。

“千万别发出声音。”杰克紧盯着前面的黑漆漆的树林,“他们都被养尸河里的冤魂附了体,一旦受到惊吓立刻就变成疯子。”

“什么……什么是养尸河?”突如其来的惊吓让我的思维有些混乱。

杰克双手在裤子上随意擦着,留下两抹血红的手印:“这个解释起来很复杂,先帮一个忙。”

在这个诡异的环境里,虽然杰克的出现让我安心了不少,但是我依然对他保留着一份警惕。

杰克盯着我的眼睛:“虽然你戴着美瞳,可是我还是知道你眼睛的颜色。眼睛有这种颜色的人,会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我在很多年前曾经碰上过一个……”

我如同被闪电劈中,杰克怎么会知道的?

“你来到泰国,绝不是什么巧合或者运气好。虽然我不知道里面的原因,但是你的人生将会被改写。”杰克叹了口气,“我们谁也不能掌控命运,也许你就是我们要等的那个人。”

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我实在消化不了,不过,细想之下,这次来泰国做交流学生确实有些蹊跷。

我和月饼(和我一起来泰国的那个朋友)在小饭馆子吃饭,顺手帮一个喝得醉醺醺清洁工老大爷结了个酒钱,那个老大爷非但没有感谢我们,反而一定要我们拜他为师,整个一部穿越剧看多了的老疯子。

我们俩自然没有搭理他,结果第二天就接到学校通知,作为交流学生去泰国。

“这个养尸河的阴气很难对付,一会儿你跟着我,按照我说的做就好。”杰克拢了拢黄金般灿烂的头发,从背包里取出两根红绳,一根系在左手腕上,另一根丢给我,示意也照样系上。

“你到底是谁?”我拿着红绳,问了句看似废话的话。

杰克没有搭腔,又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扔给我一根:“该告诉你的时候会告诉你。把这根烟放嘴里嚼,这是艾草做的,辟邪,刚才给你抽你不抽。”

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英俊的金发老外一点不像个老外:“你真的是加拿大人?”

杰克微微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这个以后会告诉你。”

我还在愣神,杰克不由分说帮我把红绳系在腕子上,又把烟塞进我嘴里:“快点,要不就来不及了!”

艾草独特的味道让我鼻子发酸,不过头脑倒是清醒了不少。杰克又从包里掏出几根桃木钉咬在嘴里,拿起一根,对着刚才掉在地上的东西钉下。

原来从他肩膀上掉下来的脑袋是那两个木头雕像,他就是抱着这两个雕像拍我肩膀,难怪从影子里看显得身体特别宽阔呢。

桃木钉楔在雕像的眼睛里,上面的鸡血已经被擦掉(难怪他满手都是血),杰克用手掌一拍,就把钉子牢牢钉了进去,我看着,不由觉得自己掌心都疼,这得多大的手劲。

如此四下,两个雕像的眼睛深深地锲进了钉子,我隐约听到从雕像体内传来几声凄厉的叫喊,木质眼球中流出了浓稠的鲜血,几股淡淡的灰气从雕像鼻孔里飘出。

我觉得全身一冷,像是有一块冰活生生塞进了身体里,全身冷透了,紧跟着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拽着我向雕像的位置扯动。手腕上的红绳忽然像一根烧红的铁丝,散发着暗红色的光,向皮肤里越来越紧地箍着,而且温度奇高,几乎要把手腕烫掉。

杰克跪在地上,单手紧紧握着系着红绳的手,脸色煞白,看来也在忍受着同样的痛苦。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疼得连话都说不出。在冷热两种极端的感觉刺激下,我的神智慢慢模糊。

红绳已经陷进肉里,手掌因为血脉不通呈现出灰白色,伤口渐渐被鲜血淹没。就在这时,身体内冰冷的感觉全向手腕涌去,如同扎了眼的轮胎,气体从漏口逃逸,凉气顺着伤口“嗤嗤”向外冒着,直到体内再没有冰冷的感觉,那根红绳才松了下来。

我大口地喘着气,杰克看样子比我好不了多少,歉意地对我一笑:“对不起。没想到这两股尸气这么厉害,我一个人真的顶不住。还好红绳是用佛祖台前的灯绳做的,要不然真不好说。”

我细细琢磨着他这句话,忽然明白了:我上当了!我被他利用了!

杰克知道雕像里面的两股尸气是他自己抵抗不住的,所以需要有个人分担。而他挑选的那个人,就是傻乎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我!

我在学校图书馆里曾经翻过一本残卷,上面介绍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好像记得有那么一段话:艾草,驱虫寒、避毒物,但是如果在有阴气的地方使用,会招来阴气上身。刚才杰克利用我的恐惧,强塞到我嘴里的艾草根本不是为了辟邪,而是为了把阴气从雕像中引出,上我的身,帮他分担一股阴气。如果我刚才抵抗不住,可能现在已经变成死人了。

他根本不是帮我,只是把我当做一个诱饵!

想明白这点,我从心里对他厌恶起来。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算是救了我,但是这种做法,我说什么也接受不来。

杰克估计没想到我会想到这一层,笑得很灿烂:“在泰国,90%的人都信奉佛教。他们相信人死了之后是有灵魂的,而河水是最纯洁的东西。为了让灵魂安息,很多泰国人都选择把死去的人擦洗干净,抹上香料葬在河里。久而久之,河水里聚集了太多的冤魂,变成最凶险的养尸地,成了炼恶蛊、凶灵的术士最喜欢的地方。养尸地里由于阴气太重,术士也轻易不敢涉足,只能找机会用蛊术控制活人先行进。冤魂吸饱了阳气,留下的一具具没有灵魂的活尸,正是这些术士熬尸油、培养蛊虫最好的材料。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司机是蛊者,从刚才遇到那两个木人我就觉得不对,又看到他用鸡血下了血蛊,才意识到这一点。”

我联想到平静的河水上面漂浮着一具具泡得发白肿大的尸体,河里一群油脂肥腻的河鱼啄食着尸体上的碎肉,心里顿时感觉一阵恶心,同时越来越讨厌杰克:“那你在车里怎么不告诉我?刚才怎么不阻止他们?”

杰克从木人眼中拔出桃木钉放回包里,若无其事地说:“因为以我的能力,还不足够当场破除血蛊。只能趁他们走了之后蛊力减弱,才有机会。”

我心里怒气更盛,大声喊道:“当你发现木人雕像里面的阴气控制不住的时候,就决定过来拉我垫背!如果我抵抗不了这股阴气呢?对你来说无非就是一条微不足道的人命而已?你和那些术士有什么区别?”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没等杰克解释,我实在按耐不住怒火,一拳打到他的脸上。

杰克没想到我说动手就动手,没有防备下,那张英俊的脸被我打了个正着,仰面摔倒在地上,我心里不禁有一丝快意,略略舒服了点。

“你要相信我。”杰克爬起来抹了把鼻血,既没生气也没还手,反而更加诚恳地对我说话。

这点倒是出乎我的意外,心里又有些后悔,刚才那一拳是不是打重了?

“你的出现绝不是巧合。”杰克说话有些嗡嗡的,看来是被我打得不轻,“在泰国,有个流传了上千年的传说,我们家族世代都在按照这个传说寻找那个人。只有……”

虽然我对刚才冲动的一拳有些内疚,可是对他这番话,却完全不相信。

杰克话没说完,忽然皱起了眉头,侧耳听着什么。本来夜晚很安静,不知何时刮起了冰冷的夜风,树叶铰着月光晃动,夹杂在风中,若隐若现的夹杂着某种奇怪的声音,既像是哭泣声,又像是哀怨的细语声。

杰克脸色一变,往树林深处奔去:“来不及解释了,不管你信不信我,跟我来了就知道了!再耽误就会出大事。”

我十万个不情愿跟他一起去,但是想到自己在这片阴气森森的树林里,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杰克跑得不快,我没几步就追上了,跑了也就二三十米的样子,眼看着树木越来越稀少,前面人影绰绰,亮晃晃的一片,应该是条河。

有个人站在河边双手向天,大声念着什么,看来就是养尸河了。

我心脏跳了几下,掌心全是汗水,屏住呼吸,随着杰克放慢脚步,猫着腰蹲在草丛里。

杰克对我摆了个噤声的手势,转头看见我手里的木棍,一脸骇然:“你拿这个干什么?”

我一看,刚才慌乱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拎了一截木棍。

“Shit!”杰克从我手里夺过木棍,咬破中指,在木棍上面画了几个拐弯的符号,甩手扔了出去。

要不是他冒出这句洋文,看着动作我还真以为他是茅山道士的传人。

“这是截槐木,最容易招鬼。”杰克把手指放在嘴里吮了吮,“拿着这个等于给冤魂制作了一个GPS定位系统!”

这句玄学结合科学的解释让我哭笑不得。“你一个外国人,怎么懂这些?”

“嗷!”还未等杰克答话,河边的人群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我向前看去,所有被控制的人都半匍匐在地上,从后面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是我可以想到那些人呆滞的眼神。

他们身体有节奏地左摇右摆着,嘴里不时发出“嘶嘶”的吼声,像是在参加某种邪教的图腾仪式。

在人群前面站着两个人,从背影看是司机和服务员,那个司机双手举向天空,嘴里不停地发出奇怪的音节,服务员却像个木头人,一动不动。

平静的河水渐渐产生了变化,像是在河底有个巨大的火炉,把河水煮开了,河面上冒起大大小小的气泡,跳跃着细微的水珠。

气泡越来越密集,整个河面震动起来,翻腾着阵阵水浪,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在月光下,我隐约看到,那些水浪竟然是黑色的!

司机对服务员招了招手,服务员机械地走到司机面前,接着,我看到了毛骨悚然的一幕——司机撕开服务员的衣服,把手插进了她赤裸的胸膛!

服务员就像不知道疼痛般,依旧笔直地站立着,而司机的手猛地向外一抽,手里拽出一样东西,在他的手里有节奏的跳动着。

那是服务员的心脏!而她胸口的伤口,竟然奇异地愈合了,完全看不出一丝痕迹!

我被这一幕彻底惊呆了,结结巴巴地说:“杰……杰克,该怎么办?”

身边没有应声,我扭头看去,发现杰克又不见了。我连忙四处找着,看到在人群的最右边草丛里,有个人半蹲着悄悄地往前走。

我深呼一口气,尽量使自己放松下来,慢慢地向人群后方挪动。虽然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但是我实在不能接受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成为某种邪术的牺牲品。

我当时并不知道,我这一个自以为勇敢的举动,竟然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杰克在不远处发现了我的举动,连忙挥着手阻止我的行动,我刚想收住脚,可是在仓促间被横出来的树根绊了一跤。

司机双手捧着仍在跳动的心脏,正对着越来越沸腾的河水念着什么,从河水里隐隐冒出无数个圆圆的东西。听到我摔倒的声音,司机愣了一下,向我这个方向看来。而那群被控制的外国人也随着他的目光僵硬地转过身,齐刷刷地盯着我。

司机发出几句简单的音节,那群人完全没有了正常人类的姿势,爬行跳跃着向我扑来。我清晰地看到他们眼中冒出的凶残而残忍的目光,就像是一条条沙漠上猎食的鬣狗!

“这是塞拉摩效果!”杰克从草丛中跳出,对着那群人大喊着。

那群人愣了愣,转头向杰克扑去!

“制止他!”杰克转身向密林深处跑去,把那群人引开了!

司机看到杰克,脸色大变,又举起心脏,加快了念音节的速度。河水里那些圆圆的东西加快了冒出水面的速度。

那是一群赤身裸体的人!不,应该说,是尸体!

河尸空洞的眼眶里盛满了淤烂的黑泥,腐烂的身体上面粘着一条条褐色的水草,每走一步都会有碎肉“噗噗”掉进河里,摇摇晃晃地向岸边走来。

我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荡然无存,就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捏住,攥得生疼。

刚才杰克叫我制止他,我应该怎么制止?慌乱中,我想着杰克那句话,司机却不再理我,而是把心脏狠狠一攥,“嘭”的一声,血浆夹杂着碎肉从指缝中流出。

服务员这才摔倒在地上,四肢不规则地抽搐着。河尸慢慢围向服务员尸体,低声嘶吼着,聚成圈俯下身体,我甚至听见了他们咀嚼碎肉,牙齿磨骨的声音……隐约还有一段类似于肠子的东西被抛出尸群。

我庆幸没有亲眼看到服务员被这群河尸吞噬的场景,否则我可能会被当场吓疯,我已经完全没有勇气再去做什么,只想拼命逃走,可是双腿软绵绵的一点力气没有,像滩烂泥一样软在地上……

司机冷冷地看着我,在他的眼神里,我读出了“我是一具尸体,是河尸食物”的含义。河尸大概已经把服务员吃了个干净,又慢慢站起,身上沾满了鲜血,向我走过来。

我这时才体会到什么是最深的恐惧——发不出声音,大脑没有意识,全身根本没有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等待死亡的降临。

“快跑!”随着杰克的一声大喊,那头熟悉的金色头发从密林中钻出,身后还跟着那群被控制了的人。

我这才从极度恐惧中回过神,心里说不出来的感动。从一开始,杰克就在拼命保护我,甚至冒着前有河尸后有追兵的危险来解救我,我却还深深怀疑过他的动机。

想到这里,我又有些奇怪,好像哪里有些不正常。

再仔细一看,我才发现,那些人竟然不是在追捕杰克,而是跟在杰克身后,倒像是成了他的部队。

“卢萨卡格!”杰克指着河尸对他们吼道。那些人嚎叫着扑向河尸,河尸们远不如那些人灵活,纷纷被扑到在地,他们咬着河尸的喉咙,撕扯着身体上的腐肉,河尸却根本不知道疼痛,任由他们撕咬,只是执着地把手伸进兽化人身体,往两边一扯,热气腾腾的内脏随着大量的血浆就从身体里迸出……

这就如同地狱的修罗战场,到处都是浓厚的血腥味,零碎的肢体,森森的白骨。

杰克咬破中指,在手臂上画出一圈圈圆环,散发着耀眼的红色光芒,满头金发无风自立,双眼竟然也冒出了红色的光芒,如同两盏红色灯笼!

我心里一震,杰克竟然有和我同样的眼瞳。只是我的眼瞳是单纯的红色,而杰克眼瞳迸射着刺目的亮光。

司机脸上肌肉不停地抽搐着,变得越来越狰狞,一边后退一边指挥着河尸阻挡在身前。杰克扬起胳膊挥舞着向司机冲去,鲜血化成的圆环也越来越亮,如同一柄弯刀,所到之处,河尸纷纷被切开,根本无法阻挡杰克前进的脚步。

司机原本还有些镇定,看到这个情况才真正慌了起来,双手撕掉上衣,露出精壮的肌肉和各种奇怪的纹身符号。

杰克如同一尊落到地狱里的魔神,大踏步踩着河尸和兽化人的肢体径直向前猛冲,一刹那的时间,竟然已经冲到司机跟前,还未等司机有所动作,那只放着光环的手深深地插进了司机的胸膛。

忽然,一切都静止了。

我像是看了一场恐怖的奇幻电影的观众,坐在湿漉漉的泥地上,大口喘着气,心有余悸地等着这场电影最华丽落幕。还有,“啾啾”的虫鸣声和依旧浓厚的血腥味,提醒我这是在现实里面发生的事情。

杰克嘴角挂着骄傲的微笑,对着司机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泰语。司机低头看看插在胸口的手臂,又抬头看看杰克,从嘴角渗出一抹鲜血。

然后,他却诡异地笑了!

这笑容里,有嘲弄,又有怜悯,还有一丝嘲弄……

杰克好像意识到什么,急忙向外抽手,司机的胸膛却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深深吸住了杰克的手,慢慢往身体里吸着。杰克一只手摁着司机的肩膀,双腿抵地,用尽力气向外挣扎着。可是他的那只手,竟然也陷入了司机的身体里,两个人像是滚烫的蜡烛,相互一接触,就能互融进去。

“姜南!”杰克双手已经完全没入司机身体,转过脸对我吼道,“我上当了!这个局是为我们布置的!他们的目标是咱们俩。你不要过来,快跑!我姐姐找到了你,让我保护你去清迈。你对我们部族很重要。你来到泰国是因为……是因为……”

说到这里,杰克的脸也融进了司机的身体里,只见他的身体猛地向外一挣脱,脸上连着几条黏黏的肉线摆脱出来,冲着我灿烂地笑着:“对不起,我不能保护你去清迈了。”

“咕咚”一声,杰克整个人被司机吞噬进身体,完全消失了。

我咽了口吐沫,眼睛酸酸的,心里压抑地喘不过气:杰克就这么死了?他的姐姐是谁?我该怎么办?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机伸长了脖子呼了口气,身体透着红光,比刚才高大了许多,连腰带都绷断了。我双手抓着地上的青草攥在手心,指甲深深陷入肉中,却感觉不到疼痛。

我四处看着,想找到合适的东西和司机拼命!哪怕我不是对手,也不能活着被他吸入身体里。

奇怪的是那个司机却没有理睬我,而是径直走到了女服务员尸骸旁边,小心地拾起白骨,一截一截塞进身体里。

我折断一截粗木枝,踩着河尸的肢体冲过去,兜头砸下。木头砸在司机的脑袋上,像是击中一坨面团,深深地陷了进去。我用力向外拔,却拔不动分毫。司机对我一挥手,我立刻被一股大力震荡出去,仰面躺在地上。

我心里泛起了一股深深的绝望……

“哈哈哈哈……”司机忽然狂笑起来,声音非常奇怪,就像是好几个人在同时笑一样,我甚至听到了杰克的声音。

紧接着司机开始说话,时而表情狰狞,时而冷冷嘲笑,时而非常愤恨,说话的语调也完全不同,仔细听去,是三个人用我完全不懂的语言在说话。他的外形开始忽高忽低产生变化,头发金棕黑三种颜色来回变换,脸也忽圆忽窄。最终,当他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竟然变成了杰克。

难道是杰克在司机体内战胜了他,终于摆脱出来了?

“杰克!”我不由激动地大喊。可是当我喊完,也意识到面前站的并不是杰克。他的眼睛里,完全没有杰克的那种亲切和让人温暖的笑意,而是透着贪婪凶狠的目光。

“杰克”舔了舔嘴唇,活动着手脚,似乎很满意这个新的身体,冷冷地看着我。我似乎已经感觉到灵魂即将出窍的死亡前兆,可是心里面很安静,也许是一晚上经历的实在是太惨烈,神经早已经麻木,即使面对死亡也没有感觉。

就在这时,那道熟悉的红光又从“杰克”身体里射出,化成一条条细长的红线,扫射着每一具河尸的残体,发出“嗤嗤”的炙烤声。

红光扫过我时,我感觉到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发了,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是我清晰地感觉到身体不知道哪里开始变得不同。

“杰克”痛苦地大吼着,双手深深插进金黄色的头发中撕扯:“姜南,这是我最后能帮你的了!”

这是杰克的声音!

话音刚落,只见那些红光又重新绕回,在他身边聚成红色的光圈,迅速扩张,“嘭”的一声,强烈的气流把我冲出好远,后脑不知道撞到什么,顿时天旋地转,视觉最后残留的影像是杰克衣服已经被炸光,赤身裸体躺在地上。

后脑一阵钻心的剧痛,我勉强睁开眼睛,只看到眼前一堆白影晃来晃去,强烈的晕眩感让我忍不住胃里一阵恶心,张嘴吐了出来。

噪杂的声音里面带着惊慌,我觉得臂弯处一阵冰凉,全身放松,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我的后脑已经不再疼痛,只是木木地发麻。我觉得喉咙干裂得如同火烧,四肢百骸如针扎一样疼痛,一个带着白口罩的女护士急忙按住我肩膀,示意不要起来,又拿着棉棒蘸着水,涂抹着我的嘴唇。

护士对我说了几句话,我没有听懂,不过从她发音的声调来判断,我现在是在泰国的某家医院里。

清水的凉爽让我心里面舒服了不少,我看到浑身缠绕的绷带和手背上插的针头,使劲想为什么会在医院里,可是越想越头疼,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唯一的印象就是我在国内上了飞机,要到泰国留学,剩下的记忆一片空白。

我已经来到泰国了吗?为什么我一点印象没有?

想到这里,我恐慌地坐起来,双手胡乱挥舞着。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进来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中间身材不高,皮肤黝黑的警察对我说道:“请保持冷静!”

“我……我怎么了?”我努力回忆,却是越想越头疼。

“您在去清迈的路上,所乘坐的大巴出现了事故,撞到了山体,全车被烧,乘客们除了您无一幸免。据判断,您所坐的位置,正好是大巴冲击力最强点,在撞车的一瞬间,您被甩出车体,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警察难得能说这么流利的一口汉语,“您能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我出车祸了?难道我因为撞击而失去了记忆?我茫然地看着警察,摇了摇头。因为我实在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警察一脸失望:“医生说你的后脑受到了强烈的碰撞,可能会导致记忆紊乱丧失,有可能恢复,也有可能永远恢复不了。您现在能记得什么?”

我理了一下思路,对警察说了我的记忆状态,对于车祸什么的完全想不起来,甚至连怎么来的泰国都忘得一干二净。

又进来一个医生,拿着手电扒开我的眼皮照了照,我这才想到我眼睛的秘密,急忙躲闪,却又被护士和警察摁住了。

可是医生好像没有发现我红色的瞳孔,收回手电对着警察说了几句泰语。两个人语速极快地交流着,还时不时看着我。

我被盯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向窗户看去,茶色的玻璃倒是很清晰地发射出我的模样,我发现我的红色瞳孔竟然消失不见了,变成了很正常的黑色。

床边,还放着一张报纸,边角沾着油,看来不知被翻了多少遍。

上面的泰国字我看不懂,但是那张图片似乎很熟悉:在一片树林的小道上,一辆大巴的残骸撞进山体,车头凹进一大块,地上满是火烧后的焦痕,还有许多像是被烧成炭木的尸体……

我似乎觉得这幅图里面少了点什么,或者说是少了一个人,可是我实在记不起来了。

至于我为什么能够在失去记忆后仍然又重新记起这些事,那就是后来的事了……

◇◇◇

每年,世界各地著名的旅游之国,经常会有游客乘大巴发生交通事故的新闻。在这类交通事故中,往往以外籍游客居多,最著名的例子就是斯里兰卡“空车事件”和泰国“悬车事件”。

在“空车事件”中,旅游大巴由乌瓦省驶向萨巴拉加穆瓦省,却在途经一条山路时,不慎掉下悬崖,大巴经过打捞上岸后才发现,车里面竟然空无一人,而搜救队也未发现任何游客的遗体。

“悬车事件”发生在泰国清莱,这辆满载外国游客的大巴出发后却没有到达目的地,和车内所有人都联系不上。直到半年后,一支自助驴友团于万毒森林边缘处探险时,偶然发现有一辆大巴悬挂在茂密的森林古树上面,车内空无一人。

第二章人蛹

第二章人蛹

在世界各地著名的旅游国度,游客们经常会在街头巷尾看到马戏表演,有扔火棒的、有吞剑的、有扔飞刀的,当然还有许多魔术表演。其中最吸引人的就是大变活人,不过,如果魔术师邀请你或者你的伴侣参与这个魔术时,你最好拒绝!

在医院里,警察反复盘问了我好几天,但是我的记忆却没有恢复的迹象。倒是作为唯一的幸存者,一时间我成了新闻人物,经常有扛着照相机的记者堵在病房门口要对我进行采访。

关于这点不得不说泰国人的一个优点,就是礼貌。也许是多年信奉佛教的缘故,记者提出采访请求,护士总会第一时间征求我的意见,可我刚经历了车祸,丧失了一段时间的记忆,自然没有心思接受什么采访。

护士对记者们婉言谢绝后,隔着门窗,我看到记者们虽然表情失望,但是依然双手合十,礼貌地向我道别,也没有谁说是在外面偷拍几张我的照片拿去做新闻头条。

住院这几天,我和清迈大学校务部取得了联系,几乎不到十分钟时间,他们就派人过来,寻求我需要什么帮助,并表示,校方特许我安心养病,等身体康复再去学校报到。校务部的老师还很遗憾地告诉我,如果我是泰国人,那么医疗费用完全免费,不过也不要紧,学校已经特批,报销我在医院的全部费用。

这种和国内截然相反的浓浓人情味让我心里异常感动,索性安心养病,唯一有些担心的是,我几乎每天都给月饼打几个电话,可是他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我和国内所在学校也联系过,那边说很快就回话。可是我足足等了三天也没有回复,这三天我又打了许多电话,但是没有人接了,我只能摇头苦笑。

还有一点让我始终不明白的是,我的红瞳莫名其妙消失了。这个困扰我很多年,从小就被嘲笑,当人当作异类的红色眼瞳,不知道为什么恢复了正常的黑色。我经常对着镜子看自己,越看越觉得陌生,只能安慰自己:也许这次车祸改变了我身体的某种生理状态。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我的身体愈合速度出乎意料地快。不到十天时间,连医生们都目瞪口呆,因为我已经全须全羽的好人一个了。

清迈大学接到我的电话,派来了一个叫满哥瑞(Mangrai)的泰国人带我到学校。泰国姓名也同中国人一样,分为姓和名两部分,不过在习惯上和中国人的姓名排列顺序不同,是名在前,姓在后,这点倒是类似于西方国家。满哥瑞是他的名字,姓氏是贤崩,全称应该是“满哥瑞贤崩”,他介绍自己的名字时,一脸骄傲的神色。我当时并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才明白,原来清迈是于1296年由国王满哥瑞建立的,而他正好就是王族的后裔。满哥瑞家国王所以看中这块地方,是因为他曾经在这里遇见了代表吉祥的白鹿,同时出现的还有五只白鼠。

看来满哥瑞是世代沿袭的贵族名字,难怪他介绍自己时掩饰不住一脸得意。

在泰国,称呼对方时通常在名字之前还要加一个冠称。男人不论婚否的为“乃”(Nai),即先生的意思;女人则称为“娘”(Nang),所以我应该称呼他为“乃满哥瑞”,不过这些冠称和名字的全称是只用于书面语言的第三人称,不能用来直接称呼对方。如果用于一般口语中的第二第三人称时,则不论成年男女,也不论已婚与否,一律用冠称“坤”即是先生或女士的意思,以示尊敬,同时只简称名字不叫姓。比如满哥瑞,就称呼为坤满哥瑞。

满哥瑞个子不高,五十来岁,有着泰国人特有的黑瘦、浓眉、深目的特点,鼻梁上架了个金边眼镜,笑起来,脸腮会不自觉地抽搐几下。

这几天我在医院养病的时候,努力学习了泰语,不学不知道,一学才发现我的语言天赋竟然如此强大,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掌握了简单的泰语,也能够对上几句口语了,这让我欣喜不已。

满哥瑞帮我收拾了行李,办了出院手续,带着我挤上了一辆撒罗(samlor)三轮车,歉意地告诉我,学校的公车比较少,还希望我见谅。我倒不以为然,反而觉得本来就应该这个样子。公车私用,看来在泰国这个国家还没有盛行起来。

一路上,我四处观赏风景,满眼新鲜,倒是满哥瑞长吁短叹,不停地说,原来的清迈不是这个样子的。这个被称为“北方的玫瑰”的城市,代表历史的传统木质房子已经被钢筋水泥代替,随着商业化旅游业的高度发展,这里早已找不到曾经的宁静安详,人心也都被金钱和欲望腐蚀。

我不以为然,随着人类物质文明的高度进化,原本的旧有建筑被替代这是一个必然过程。何况清迈整座城市以坪河以西半公里老城扩建,绿树成荫,空气特别清爽,连天空都是蔚蓝的海洋颜色,再加上时不时出现的大象、僧侣还有各式各样的佛塔,足够让我这个中国人感觉到了天堂一样。

满哥瑞看我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多少有些失望。他指着我们坐的这辆撒罗三轮车告诉我,现在就连这种三轮车都不多见了,早已经被嗒咖嗒咔(tuk-tuks)车取代了。我听罢忍俊不禁,心说,这个也算是值得怀念的东西吗?也许我真地体会不到一个老人对他记忆中城市那种厚重而深沉的怀念。

撒罗三轮车载着我们在城市里面来回穿梭,感觉忽然间眼前景物一变,低矮的木房和老旧的马路取代了高楼大厦衬托出的繁华。

满哥瑞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告诉我,这是来到了清迈老城区,这里才是真正的清迈,说完,他又指着不远处金光灿灿的尖顶寺庙,说那就是清迈最古老的寺庙清迈寺,还问我有没有兴趣参观一下。

车祸带来的生理病症很容易康复,可是心理病症却需要一段时间的治疗,而观光旅游正是治疗心理障碍最好的办法,我于是很高兴地答应了。

满哥瑞兴致更高,说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得到寺院院长的同意,观看菩歇腾塔玛尼佛像——一座十厘米高的水晶佛,由满哥瑞王建都时从南邦带到清迈,已经有600年历史,除了在阿育塔雅逗留过很短的时间外,一直保留在清迈,在四月宋可兰节,也就是泰国新年上,它还参加游行典礼。

下了车,我跟着满哥瑞走近了清迈寺。满哥瑞的表情立刻变得庄严而虔诚,遥看着寺庙双手合十,喃喃低语。我看身边许多泰国人都是这个状态,倒是一些带着国内某旅行团黄色小帽的中国人一直在嘻嘻哈哈,四处张望着,合影留念,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想到还要在泰国待很久,入乡随俗是免不了的,我便学着满哥瑞的样子,很虔诚地一路拜了过去。满哥瑞赞赏道:“你和那些中国人不一样。”

看着这个老爷子认真的表情,我心里暗自惭愧,不多时便来到清迈寺规模最大的塔——昌龙塔。这座塔大约有三层楼那么高,刚才我看到的金色尖顶,就是这座塔的顶端。整座塔是方形的,塔底由灰泥制的一排排大象支撑,虽然处处透着年代久远的破败气息,但是肃穆庄严的气氛依然扑面而来。

那些大象雕塑栩栩如生,非常传神,我正赞叹着泰国人独具匠心的创造力,忽然看到在昌龙塔旁边的灰瓦白墙屋子前聚集了一堆人,看装束都是游客,路过的泰国人都一脸厌恶,急匆匆走开。那些游客倒是时而惊呼时而赞叹,乱轰轰的,很呱噪。

看这样子,是游客中央应该有什么表演。

我好奇心起,想去看看,满哥瑞却阻拦我不让过去。

我这个人好奇心太强,越是别人不允许的事情,越是想搀和搀和。所以我虽然很不情愿地答应了满哥瑞,可是脖子却不由自主地扭向那群人。

满哥瑞摇着头,扶了扶眼镜:“想去看就看吧,只是看了别后悔。”

听到这句话,我如同得了赫令,三两步走了过去,挤进人群里面。

果然和我猜的差不多,在游客围成的圈子正中央,有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人端端正正地坐着吹笛子,在他面前摆着七个大小不一的圆缸,有些像国内腌咸菜的大坛子。

我心说这倒挺像印度戏蛇人,吹响笛子,蛇就会从蛇篓里面探出身子,跟着笛声旋律扭动身体,可是这些缸对于蛇来说实在是太大,那里面装的应该是别的东西。

络腮胡子咽了口吐沫,吹响了笛子。笛声非常刺耳,完全没有旋律,仔细听倒很像是人在临死前凄厉地喊叫。

游客们满脸兴奋,可能刚才已经看到缸里面有什么物事,地上还有一堆七零八落的各国钞票,还有些人拿着数码相机、掌中DVD等待着。

笛声实在太过惨烈,到了高音部分简直就是一个人遭受了酷刑之后发出的最痛苦的嚎叫,我听得很不舒服,也没了再看下去的兴致,正想挤出来,看到那七个缸里面,慢慢探出了一坨坨腐白色圆圆的东西。

当那些东西从缸里探出时,我终于看清楚了。

那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小人头。

这缸里,养的竟然是人!

“这是人蛹。”满哥瑞低声说道。

游客们兴奋地大喊大叫,手里的数码器材“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脸上都带着残忍的狂热表情。

我的目光被牢牢锁定在从缸里探出的人头上面,强烈的恶心和恐惧感让我竟然忘记了移开视线。

那些人(如果他们还可以被称为人)的脑袋上光秃秃湿漉漉的,暗黄色的液体从脑门顺着脖子流回缸里,眼皮深深陷进眼眶,里面的眼珠看来是被挖掉了,耳朵已经成了两团红色的肉坨,鼻子的位置只有两个黑漆漆的空洞,不停向外流着液体,嘴巴上乱七八糟地缝着一条条线,发出“嘶嘶”的声音。

我甚至清晰地看到最小的缸里探出的脑袋比成年人的脑袋小许多,头皮还在微微颤动,医学知识告诉我,那是个不超过一岁的孩子的头。

我心里升腾起一股愤怒:“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对你说了,看了不要后悔。”满哥瑞鄙夷地看着那些越来越兴奋的游客,“这些人是用尸水养大的。当然了,前提是咱们还能称呼他们是人。”

在来泰国前,我做了许多方面的功课,这堆人蛹让我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则不知是真是假的新闻。

一对新婚夫妇,在度蜜月的时候选择了泰国旅行。两人在曼谷街头夜市游玩的时候,看到一群人违着一个圈表演魔术,魔术师精彩的表演搏得了观众们的掌声和满地的钞票,到了最后“大变活人”时,魔术师请求观众们有一个人当表演嘉宾。而新婚夫妇中的妻子满怀期待,当了嘉宾,丈夫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是问题出现了——当魔术表演结束时,钻进木箱子的妻子却不见了……

观众们在哄笑中散场了,丈夫疯了一样寻找妻子,并向身边的人求助。可是观众们根本听不懂他的中国话,反而认为这是魔术失败的事后补救表演,都竖着大拇指,意思是夸他演技好。丈夫绝望地跪在地上,才发现那个魔术表演班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丈夫怎么也想不到新婚燕尔的蜜月之行竟然变成这个样子,立刻向当地警方和中方大使馆报警,可是经过严密的搜索调查,却没有任何结果。时间久了,这个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可是这个丈夫没有放弃,他回国把所有的财产变卖,又孤身回到泰国,开始了磨难重重的寻妻之旅。

他几乎走遍了泰国所有的大街小巷和各种色情场所,疯了般捏着妻子的照片,逢人就问。可是爱情的力量虽然伟大,但是现实的残酷却让他几乎崩溃。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的钱也慢慢地花干净了,他的妻子,依然只是存在于记忆和手里那张已经残破的照片里。

执着的他没有放弃,哪怕沦为了街头乞丐,靠着残羹冷炙、破菜剩饭生存,但是对妻子的爱念,依然支撑着他继续寻找下去。

直到有一天,他路过一个小村庄时,看到马戏团正在表演,同时还展览着许许多多奇形怪状的动物:两条腿的蟒蛇,比猫还大的白毛老鼠,三个眼睛的牛,还有……

还有好几个大缸。

这些缸里面装的都是奇形怪状的人,只留了脑袋在外面。眼睛已经被缝上,张开的嘴里,舌头被割掉,牙齿被拔掉,耳朵里灌了铅水,摆在那里,任凭游人指手画脚。

忽然,他发现其中一个缸中人看上去特别面熟,虽然脸已经被泡得几乎腐烂,但是依稀是让他魂牵梦绕的妻子的模样。他心跳如鼓,靠近了一看,那个人脖子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圆形红色胎记,而他的妻子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胎记!

他颤抖着喊着妻子的名字,缸中人虽然被封住了听觉,也许是爱情产生的心有灵犀,竟然转向头向他看来,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这正是他的妻子!

这种突如其来的强烈刺激让他失去了理智,冲了过去,很快被马戏团的几个彪形大汉制住捆了起来。

又过了几天,马戏团来到另外一个村落时,人们带着恶心又兴奋的心情观看表演时发现,其中有两个缸中人,虽然五官都已经被毁掉,但是他们始终看着对方,脸上带着凄凉的微笑……

没想到,我竟然在泰国最神圣的寺庙里见到了这个,也就是满哥瑞所说的“人蛹”!

难道他们都是这样制成的?

我觉得心头有一把火,烧得全身血液滚烫,只想着冲过去暴打那个吹笛子的人。

就在这时,昌龙塔里响起了庄严的佛钟声,还有僧侣们清幽的梵唱,给这个诡异恐怖的气氛注入了一丝清凉的宁静。

佛钟声越来越庄严肃穆,悠扬地回荡在清迈寺的上空,如同饱含沧桑的老人对年轻的人们讲述着一生的经历,聆听者在感动中顿悟着人生的意义。梵唱却似一溪清澈的河水,在乱石嶙峋中闪烁着太阳的光辉,涓涓细流洗涤着世间的邪恶和肮脏。

游客们收起了观看人蛹时残忍而丑陋的笑容,都侧耳倾听着这两种神圣的声音,脸上渐渐浮现出祥和安静的神态。

吹笛人面色一变,加快了笛声的节奏,那笛声越来越聒噪,又透着森森的阴气,像是千万条毒蛇盘踞在一起,随时准备吞噬猎物。

受笛声影响,人蛹拼了命向外探出脑袋,脖子伸得极长,倒真有点像探着脖颈的毒蛇。

我的心脏突然跳得好快,在胸腔肆无忌惮地撞击着,全身就像被一个大手紧紧攥在掌心里,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弯下腰,嘴里直冒酸水,脑袋昏昏沉沉的。

“怎么了?”满哥瑞见我神色不太对,奇怪地问道。

我根本无法说话,只能摆了摆手,满哥瑞看着我,脸上带着深深的疑惑,突然他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彩:“你对这些声音有感应?”

“我……我不知道……”我胸口紧得呼吸困难,蹲在地上,双手死死抠着砖缝。

满哥瑞不由分说拽起我,拖着我踉踉跄跄地向昌龙塔的方向跑去。

我只觉得全身软绵绵的像根面条,任由满哥瑞拉扯着来到昌龙塔的门口。不过稍微好点的是,远离了笛声,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却消失了。

我大口喘着气,满哥瑞敲了敲门,对塔里大声说了几句泰语。不多时,门被打开,一个僧侣警惕地看着我们俩,又探出头四处望望,才双手合十,侧身让我们进去了。

进到塔里,我清晰地感受到与塔外完全不同的世界。触眼全是金灿灿的大小佛像,晕着夕阳般的光圈,钟声从塔顶传下,每个佛像前都坐着一名僧侣,法相庄严,拿着念珠低声梵唱。

只是他们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很有违出家人清修的意味。

“满哥瑞,在这紧要关头,你可知道擅自闯入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吗?”在僧侣正中端坐的白须僧人睁开眼睛,直直看向满哥瑞。

更让我觉得不解的是,白须僧人说的竟然是字正腔圆的中国话。

“阿赞(泰国对僧侣都有特定的称谓,‘阿赞’是弟子称呼老吴的用语),邪恶的人蛹者为了至尊无上的水晶佛,再次来到宁静的清迈寺。弟子虽然已经还俗很多年,但是依然是阿赞的学生,只想和阿赞、龙披(即师兄)们一起共同抵抗人蛹者。”满哥瑞双膝跪地,匍匐在地上,也用汉语回答道。

我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清楚地看到满哥瑞说完这席话,除了白须僧人,端坐的好几个年轻僧侣都面带鄙夷地望向满哥瑞,还有人轻轻地哼了几声。

他们好像很看不起满哥瑞,只是碍于白须僧人,不便发作就是了。

果然,还未等白须僧人说话,有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僧人“噌”的站了起来,半裸露的肌肉高高隆起,指着满哥瑞说了一堆泰国话。

话音刚落,梵唱的僧人们都冷笑起来。

满哥瑞依旧匍匐在地上,一言不发,只不过老脸通红,一脸懊悔的神色,全身轻轻地颤抖着。

我看着满哥瑞这么一大把年纪,却像是被一群猫围着的老鼠似的瑟瑟发抖,想到刚才他和白须僧人的对话,心里有些气不过:“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他想帮忙,你们凭什么嘲笑他?”

“姜南!”满哥瑞低声吼道,“不要乱说!这是我应该承受的。”

听到满哥瑞这么说,我更是生气:“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一个大老爷们,五十好几,除了死亡还有什么是应该承受的?”

僧侣中有一人大声说了几句话,看来是也懂汉语,把我的话翻译出来,其余的僧侣竟然哄堂大笑起来。

“你不懂得。”满哥瑞抬起头,瞬间像是老了十多岁,深深叹了口气,双目中蕴含着泪水,“我犯了佛门最不该犯的戒律!”

“在中国有个和尚叫济公,天天喝酒吃肉,他有一句名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心中有佛,管他妈的什么戒律!”我对佛教可以说是没什么研究,只是觉得这群看着很庄严的僧侣嘲笑我那句话,满哥瑞又一副窝囊的样子,完全没有刚接我时的风度,忍不住把济公都搬了出来。

刚说完这句话,我忽然想到佛教里最不可饶恕也是最不能触犯的一条戒律,心里面一乱,再就说不下去了。

“你曾经是修行最苦、佛心最坚定的僧侣,可惜……”白须僧侣依旧用汉语说着,有意无意地看着我,“色戒一犯,再无回头之日。”

我心说,这家伙果然和我想的一样犯了色戒。且不说在佛教中,就是在任何一个国家,“好色”这个词都不是什么夸奖人的褒义词。

“阿赞!弟子知错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忏悔磨练,再不是当年的我了。就让我为寺院奉献生命吧!”满哥瑞嘶吼道,“而且……而且我带来的这个人,对人蛊笛声有强烈的感应。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我们用黄钟梵音对抗人蛊笛声的时候,我已经感应到了。”白须僧侣做了个要站起来的姿势,旁边的僧侣连忙扶着他站起,我这才看到白须僧侣左腿是一根木棍,延伸到僧袍里。

“五十年了,没想到这次竟然又是一个中国人。”白须僧侣微微笑着,“可是他没有红瞳。”

红瞳!

白须僧侣这两个字狠狠砸在我的心脏,让我的心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所有僧侣收住笑容,齐刷刷地望向我,十几道目光像一把毛刷子,在我身上刷来刷去。

我很不习惯被别人这样看着,脑子想着红瞳的事,有些焦虑地站着。

“呲……呲……”那要人命的笛声又响了起来,沉重的佛像竟然在笛声的影响下,微微颤抖着,抖动的频率和笛声的频率完全相符。说得再搞笑点,这些佛像倒像是跟着笛声起舞。

我又觉得呼吸困难,心脏猛跳,两条腿不受控制,摔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白茫茫一片,完全看不到东西,只能拼命地伸出手在空中虚抓着。

慌乱间,我抓住了一截干硬的东西,紧跟着一股非常舒服的暖流从手掌传遍全身。我渐渐恢复了平静,再睁开眼时,才发现手里握着白须僧侣枯木般的右手。

其余的僧侣已经恢复了我刚进昌龙塔时的模样,每个人的额头密密麻麻布满着汗珠,嘴里急促地高声梵唱。

“我也是中国人。”白须僧侣慈祥地看着我,眼里透着说不出的感慨,“没想到我谨遵师训,寻找对人蛊笛声有感应的人,五十年后,竟然又等到了一个中国人。”

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已经完全出乎我的知识范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我从他的表情里,我隐隐看到了“大难临头”的意味。

“来不及多说了,满哥瑞,顶替我的位置。”白须僧侣语速变得极快,“我有事要做!”

满哥瑞全身一震,脸上不知是惊是喜:“阿赞,我……”

“你忘记刚才你说的话了吗?”白须老人眉毛一扬,指着他坐的蒲团,“快去!”

在这过程中,他的右手一直握着我的手,那股暖流仍然源源不断地涌进身体。满哥瑞几步跑过去坐下,盘腿合十,开始吟诵佛经。

“不要觉得奇怪,这是宿命。”白须僧人松开手,双手大拇指顶着太阳穴,食指相抵,在额前摆了一个三角形。当他再松开手时,一双火红色的眼睛跳跃着刺眼的光芒,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

“佛光舍利,红瞳降临,人蛊笛声,了然如尘。”

白须僧侣爆声喝道,整座大殿回荡着“嗡嗡”的回声,僧侣们面色凝重,梵唱的声音提高了不少,抖动的佛像却恢复了平静。

就在这时,地面像是平静的湖面扔进了一块大石,竟然产生了奇异的波纹状韵律。这种韵动越来越剧烈,地面瞬间变成了咆哮的海水,上下起伏,一尺见方的青石板一片片掀起,又依次落下,发出“扑扑”的碰撞声。

僧侣们如同暴风雨汪洋中的一艘艘小船,跟着地面的起伏上下颠簸,有一尊佛像的座基迅速龟裂,从缝隙中挤出阵阵灰尘,终于失去平衡,砸落下来,不偏不倚,把一个僧侣砸个正着。

浓稠的血花随着碎肉和断骨声从佛像空隙中挤压而出,飞溅在僧侣身上,在墙壁上涂抹着惊心动魄的惨烈血迹!

一个僧侣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大喊着站了起来,脸上因极度恐怖而扭曲,异常狰狞,胡乱挥着双手,向塔门方向逃去。

突然,地面裂了一条半米多宽的缝隙,青砖整整齐齐地竖起,从缝隙中蹿出两条灰白色的影子,抱住逃跑的僧侣,把他拖进地下,缝隙迅速合并。整个地面又变成了惊涛骇浪的起伏状态。

我被颠簸得已经站立不稳,身体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竖起又落下的青砖棱角顶得后背肋骨剧痛不已,但是眼前这惨烈又诡异的一幕让我异常惊怖,甚至都感觉不到疼痛。

僧侣们都停止了梵唱,面露惊恐地望向白须僧侣,有几个人双腿打摆子一样抖个不停,裆下潮湿一片,想站起来却又不敢站起。

昌龙塔里立刻充斥着鲜血的浓腥味和尿液的骚臭味。唯有满哥瑞,在惊变中依旧不动如山,庄严肃穆地吟唱佛号,根本不受任何外界的干扰。

白须僧侣长叹一声:“佛心,什么是佛心?没想到苦修多年,能坚持到最后的,竟然是一名犯了色戒的逐门弟子!这是孽还是缘?”

“外面有几个人蛹?”

我歪歪扭扭地爬起来,双脚牢牢钉住地面,好让自己不摔倒,结结巴巴说:“七……七个。”

“竟然是七个!”

白须僧侣古井不波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双目圆睁,眉头紧紧锁成个疙瘩,那双红色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

我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嘭!嘭!”又有两尊佛像座基断裂砸下,不过这次还好没有砸到什么人。佛像在地面滚动的时候,地面又裂开大缝,把佛像拖进地底……

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又莫名其妙置身其中的气氛,大喊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次能活下来,我会告诉你。”白须僧侣抬头看了看塔中央的如来佛,佛像单手竖在胸前,另一只手横放,上面托着个一尺见方的木箱子,“希望你能把它取下来打开。”

我被颠簸得胃里阵阵恶心:“我为什么要取那个木箱子?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是宿命。”

“去你妈的宿命!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交流学生,来清迈大学学习,不是为了帮你拿那个破箱子!再说了,你自己不会拿?为什么要我去拿!”我愤怒地吼着。

其实我心里还有一个顾忌:我就是再愚蠢,也明白今天这件事情凶险异常,和我脱不了关系,但是我也发现了,那些僧侣虽然已经方寸大乱,但是没有人敢离开自己的蒲团,联想到那个逃跑的僧侣和佛像被一同拖进地底,我猜也猜得到,只要是乱动,必然是同样的下场。

换言之,外面控制人蛹的吹笛人看不见昌龙塔里的情况,但是他不知道通过什么法门,可以感受到移动的物体,利用那几条灰白色的影子,把目标拖进地底。

如果我跑过去取箱子,就处于移动状态。而白须僧侣看上去道貌岸然,却把这件事情交给我,这实在让我无法接受。

“只有对人蛊笛声有感应的红瞳之人才能躲开他的搜地听音。他怀里应该抱着一根木棍,耳朵贴在上面吧。”白须僧侣看出了我的胆怯,无奈地解释道。

我这才想起刚才匆匆一瞥,那个吹笛子的人怀里确实抱着根木棍,我当时还有些纳闷,心说难道吹笛人是个盲人?

“你也是红瞳,对笛声也有感应,你为什么不去?”

白须僧侣的红瞳晕出红色光圈,让他光秃秃的脑袋笼上了一层红纱,如果不是现在这个环境里,我一定会觉得这个场面特别滑稽。

“我已经去过了一次,失去了一条腿。”白须僧侣指着自己左腿位置的那根木棍,“水晶佛只能由我们打开,但是一生只能打开一次。”

看着他腿上的木棍,我打了个哆嗦,遍体通寒:“如果我拒绝呢?而且我不是红瞳。”

“那么着延续千年的佛蛊之争终于会告个段落,我们都会死去。”白须僧侣苦苦一笑,“每隔十年,就会有一次佛蛊之战。本来我们不需要通过水晶佛就可以应付,这一次蛊族竟然凑全了‘七人之蛹’,难怪抵挡不住。”

说到这,他又补充道:“何况,你是不是红瞳难道你不知道吗?在最危险的时候,又出现一个红瞳之人,这难道不是宿命?”

我心里已经相信了他说的话(眼前这个情况让我也不得不信),距离木箱子也就不到十米的距离,但是想到这十米可能是我一辈子最危险的路程,照这个形势看,缺胳膊断腿就算是运气好了,我不免又有些胆怯……

反正横竖都是个死,使使劲儿还有活的机会!我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腿上肌肉绷得紧紧的,准备用最快速度冲过去,白须僧侣忽然伸出手拽住我:“等等!”

我憋着一股力气,却被他生生拽住,就像是一拳猛的出击,却没有打到任何东西,胸口闷闷的异常难受。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已经明白他为什么拦住我了!

塔壁的墙根处鼓起了几个滚圆的大包,看上去应该是有什么东西从地下钻了进来,在地面形成这个样子。那几个圆包如同活物,向塔内中央聚集,终于形成了一个很熟悉的形状,不偏不倚,挡在我和如来佛中间。

我越看这个形状越觉得眼熟,仔细数了数,一共有七个圆包,大小各不相同,最大的足有半个多高,最小的却只是微微凸出地面一点。里面的东西一鼓一鼓的,随时都有可能破土而出,被顶起的青砖缝里向外渗着淡黄色的粘液,同时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这是那几个人蛹?”我想起外面七个缸里面装的大大小小的人蛹,和这几个鼓包数量上一样。

“对,一共是七个!而且是北斗星的形状。”白须僧侣眼中终于透出了恐惧,“难道佛祖舍利今天真的会被蛊族夺走?”

我已经来不及问佛祖舍利是什么了,眼看着鼓包顶端的土慢慢向两边倾落,从土里面探出一只只白骨嶙峋的手,覆盖着薄薄一层人皮,然后是胳膊、泡得肿大的脑袋、肩膀,最后七个人蛹全都钻出地面,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我面前,发出“嘶嘶”的嗷叫声。

这是绝对让我作呕又肝胆俱裂的场景!

人蛹身上一丝不挂,滴淌着粘稠的像蜂蜜一样的液体,有的双脚已经被腐烂的肉粘连又重新生长在一起,活似在网上看到的海豚人;有的身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芝麻大小的肉粒;有的全身像鱼鳞似的裂开一道道细细的口子,露出里面粉红色的腐肉……

我实在忍受不住,弯下腰呕吐起来,可是却只能吐出几口酸水。僧侣们终于顶不住这强烈的视觉刺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便开始纷纷向塔门冲去。

唯一仿佛置身事外的人,就是满哥瑞!

他依然认真而虔诚地坐在蒲团上,眼观鼻,鼻观心,奋力抵抗着。只是,从他的眼鼻嘴中,也流出了一道道血痕……

随着僧侣们集体逃亡,那七个人蛹探着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准确地扑向他们,只是几分钟功夫,僧侣们都变成了一段段残肢和裂开的躯体,在血泊中还散落着各种颜色的内脏。

我几乎要疯掉了:“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我无能为力,人蛹冲进塔内,我们的法阵已经被破了。我们败了……”白须僧侣双目淌下浑浊的泪水,顺着层层皱纹沾洒在胡须上,“满哥瑞,你已经尽力了!你没有辜负你的姓氏和名字!”

满哥瑞苦笑着:“阿赞,对不起,我只能做这些了。”

“一定有什么办法!”我看着那些又重新站回原位的人蛹,恨不得有把机关枪“突突突”一通扫射,把它们通通打死。

那些人蛹探着鼻子在空气中嗅着,摇摇摆摆地开始在塔里来回走动,找寻着残余的目标,有一个几乎和我肩对肩撞上,我钉在原地略一侧肩,让了过去。

浓烈的尸臭冲得我喉咙发痛,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但是那个人蛹却没有听见,我发现它的脖子上有一块小小的红色圆形胎记。

而还有一个略高的人蛹,紧紧跟在它的后面。

我略微有些明白了——人蛹听不见声音!它们是靠着外面的吹笛人对塔内物体落地或者奔跑的声音进行判断做出杀戮指示。

我们说话,吹笛人是听不到的。

“刚才你的犹豫耽误了最佳时机。”满哥瑞抹了把脸上的鲜血,“在我们尽力布下法阵的时候你如果能够打开木盒取出水晶佛,让舍利圣光照耀,我们必胜无疑。”

我看着满地的尸体,心里又酸又苦:难道是我的优柔寡断让这些人白白死去?

可是换了谁,又能在这种根本不知道情况中保持冷静呢?

我依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人蛹们也安静地搜寻着,仿佛刚才修罗地狱般的杀戮和它们完全无关。满哥瑞看上去已经耗尽了所有精力,萎靡不振地蜷在蒲团上,而白须僧侣却仰着头,双目紧闭,不甘心地握紧了拳头。

“满哥瑞,不能怪他。”白须僧侣缓缓说道,“这是劫数,谁也逃不了。”

“阿赞,我知道。”满哥瑞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终于没了生气,再也没有动弹。

满哥瑞死了?

这个打击对我来说是致命的!虽然我和满哥瑞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他是我在泰国最熟悉的人了,而且一路上他都对我很照顾,对于他的人品和谈吐,我也很钦佩。

我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狂乱的心跳慢慢恢复平静,仔细观察着人蛹和周围的一切:一定有办法!我一定有办法冲过这重人蛹猎杀屏障,打开木箱,取出那该死的水晶佛!

我是一个孤儿,我从小就没有什么朋友,也从来没有被别人尊重过,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被所有人寄予厚望,去完成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梦想。虽然那些人已经死了,但是我能感受到他们的灵魂在满地热血中看着我,等着我去实现他们生前最后的希望。

我要为满哥瑞报仇!

我的血很热,热得近乎要燃烧起来!

只要耐心,一定有办法!

我认真地看着身边每一样东西,直到目光停留在白须僧侣身上,我忽然发现要找的东西了。

“阿赞!”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有一个办法,但是我需要借你几样东西。”

“真的?”白须僧侣眼睛一亮,燃起了最后的火焰,“只要能保住水晶佛和舍利,我的命,你拿去!”

“不,我只要你身上这个东西。”我微微笑着!

命,只有一条;机会,只有一次;搏,只有一击!

一击必胜!

我指着白须僧侣胳膊上套着的一圈圈铜环:“阿赞,我需要你把这些铜环同时扔出去,当铜环落地,人蛹察觉到声音,追向铜环的时候,就是我冲过去打开木箱的最好时机!”

白须僧侣却没有言语,只是低着头看着手臂上的铜环。

我着急起来:“阿赞!时间不多了!”

“只有六个。”白须僧侣低声说道。

“什么只有六个?”我发现白须僧侣虽然德行深厚,应变能力却不敢恭维。

“我是说手上只有六个铜环。”白须僧侣已经把铜环一一摘下,摞在手心摩挲着,“我身上和你身上,已经没有更沉重的东西落在地面上发出能引起注意的声响了。除非……”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不过我已经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阿赞!你不能这样做!”我看着他那条上次因战斗而换成木棍的腿,“我还不知道打开木盒该做什么。”

“不需要你去做,只需要你去打开!”白须僧侣刚说完,就把手中的六个铜环向各个方向远远扔出,撞在墙上,“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人蛹寻着铜环落地的方向,像饿狼般四肢着地,跳跃着爬了过去,最小的那个人蛹,肚子上还拖着条脐带。

“快去!”白须僧侣喊了一声,没等我再多说什么,就准备向反方向跑去吸引人蛹。

“阿赞!我来!”一个人大吼着,从我们俩中间大踏步冲过去,每一步都故意踏得很沉重,把所有人蛹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了。

满哥瑞!

他还没有死!

他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刻的力量,为我争取了时间。

这是什么样子的信仰?是何种信念能够让他被驱逐这么多年还能够义无返顾地舍生取义?

我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热血上涌,来不及多想向如来佛像冲过去。因为我知道,在人蛹还没有抓到满哥瑞之前打开木盒,一切应该会有好的转机。

这短短十米的距离,也许只需要一两秒钟,可是这一两秒钟却如同一千年那么漫长,我的手笔直地向前伸着,争取在第一时间触到木盒。

我无暇顾及满哥瑞和白须僧侣的状况。这个时候,专注,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

还有五米、四米……

三米、两米……

一米!

我的指尖已经触到了木箱,古老的木纹质感传到手中,顺着血液传到我“砰砰”狂跳的心脏里。

我终于拿到了那个木箱!

当我把木箱抢到怀里时,心里却一沉。

这个木箱竟然没有盖子,整个箱子浑然一体,完全看不出有缝隙和开箱子的地方。

我刚想把箱子摔在地上跺碎,这样里面的水晶佛和舍利就会漏出来,而人蛹能够寻过来,这样就能一举两得,可是我发现我的手已经和箱子长在一起了。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箱子本来就是手的一部分,甩也甩不掉。

就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箱子上忽然亮起了一圈微弱的彩虹色光芒,“嘣”的一声,箱子自动弹开,一道强烈的白光从箱子中冲出,明亮却不刺目,塔内顿时被这股祥和的白光覆盖。

在白光深处,有一尊十厘米大小的水晶佛像,周身散发着微绿的柔光,端端正正地摆放在盒子中央,他的小小右手好像是由一块白色的东西镶嵌上去的,和整个水晶佛显得格格不入。

一团碧绿色的光点从水晶佛体内流转,光芒越来越盛,最终停在右手那块白色的东西上,凝聚成黄豆大小的亮点,却异常明亮。那颗亮点又向核心紧紧收缩着,颤颤地抖动着,猛的爆开,剔透的绿光从木箱中绽放,我如同坠入汪洋,触眼所及全是绿茫茫的颜色。在这碧绿色中,我清楚地感受到光芒穿透手掌,再仔细看时,发现我的手竟然变成了两只骷髅架子,随即身体被绿光穿过的地方,都变成了没有皮肉的骷髅骨架。

我心里一惊,手一松,木盒掉落在地上,而水晶佛从木盒中升起,漂浮在空中,慢慢向塔中央飞去。

我仰起头,目光紧随着水晶佛,心里很安静。我感觉他好像在和我说话,又像是对着我微笑,直到他在空中停住,把绿光挥洒在塔内的每一个角落。

我就这样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烦恼,痴痴地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醒悟当前的危局,连忙向白须僧侣和满哥瑞看去。

“啊!”当我看见塔内的情形,忍不住喊了出来!

在白须僧侣站着的地方,分明竖着一副骷髅架子,左腿大腿骨断了半截,下面是一根木棍。在他身后大约四五步的地方,一群大大小小的骷髅摆出各种扑抓的形态,其中有两个骷髅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冲向中间一副人骨骷髅,无数条绿光像藤蔓把这些骷髅捆缚着,使这个恐怖绝伦的画面永远地定了格。

我看了看自己,衣服、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森森白骨,被绿光映照成翠绿色……

“五十年前,我曾经亲历这些。皮囊只是身外之物,唯有骨才是人之根本。”白须僧侣的骷髅上下牙床碰撞着,“谢谢你,又保了佛祖舍利五十年的安全。不过,马上就会有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你做好准备吧。”

白须僧侣话音刚落,我就看见了他所说的更恐怖的事情!

水晶佛散发出来的绿光逐渐减弱了,慢慢地稀薄,变成了乳白色,如同浓雾弥漫在昌龙塔内。

我清晰地看见,所有的骷髅都产生了奇异的变化。

他们的骨骼上面,缓慢地长出暗红色的须肉,随着光芒暗淡,这些须肉越来越清晰,增长速度也越来越快。筋肉像蚯蚓般纠缠在一起滋生着,缠绕着骨骼,一层一层覆盖着。原本空荡荡的骷髅架子里,心脏、肺、食道这些内脏生长出来,我甚至清晰地看到了白花花的肠子开始蠕动。

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体,细如蛛丝的神经丛正在快速滋生着……我正在目睹自己由一副骷髅变成有血有肉的人。

这种感觉根本无法形容,虽然我是学医的,也上过人体解剖课,可现在的情形却是超出了我所能接受的范围。

终于,白光消失了,塔内的所有人都恢复了正常的身体。

我才醒悟过来,水晶佛的绿光并不是消除了我们的肉体,而是在这种奇异的光芒下,我看不见除了骨骼之外的东西,这种光类似于X射线的作用。

同时我也看到,在白须僧侣身后,所有的人蛹正围着满哥瑞,奇怪的是那些人蛹一动不动,像是失去了生命,满哥瑞在人蛹中间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切:“阿赞,这是怎么回事?”

“佛光普照,一切邪魔都无所遁形。”白须僧侣感激地对我笑笑,“谢谢你,帮助寺院渡过了五十年来最危险的劫数。”

水晶佛从半空中晃了晃,急速向地面跌落,我想去捧住,可是来不及了。

“完了!”我一闭眼,实在不想看水晶佛摔得粉碎的样子。

“咣当”一声,我忍不住睁开眼,看见水晶佛已经砸到地面的青石板上,青石板被砸出一个小坑,好几条裂痕向外延伸。

没想到水晶佛的质地竟然这么坚硬,我心里暗自庆幸。要不然忙活半天,水晶佛摔碎了,那真成了“玉石俱焚”。

“阿赞,水晶佛怎么了?”满哥瑞直勾勾地盯着水晶佛,跨过人蛹,其中有两个人蛹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看姿势好像要互相拥抱的样子。

我觉得满哥瑞的表情有些不对,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种大义凛然的虔诚,像是换了一个人,贪婪地看着水晶佛。

白须僧侣正对着如来佛像念着什么,背对着满哥瑞,没有发现他的变化:“佛光洗涤了世间邪恶,这些人蛹早已丧失人性,自然全都死了,包括外面的控蛊者,而水晶佛的佛光也消耗殆尽,需要十年才能复常。不知道下次劫数到来的时候,我还在不在世间,只可惜跟我一心修佛的同门,佛心不坚……”

说到这里,白须僧侣仰头看着塔顶,努力使眼中的泪水不滚落下来。

“那也就是说……”满哥瑞阴测测地笑着,“没有人能阻止我了?”

他已经走到水晶佛旁边,把佛像捧在手里,伸出舌头在佛身上舔着:“我们蛊族等这一天等了千年了!”

我有些明白了!

满哥瑞是蛊族!他和外面的控蛊人是一伙的!

“什么?”白须僧侣全身一震,转过身看着满哥瑞,“满哥瑞,你!”

“我?”满哥瑞冷冷一笑,“我还是当年那个犯了色戒的满哥瑞呀!阿赞!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浑身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从心里升腾起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惧!

世界上最恐惧的事情,就是最信任的人,突然间变成最危险的敌人。

人心,是最恐怖的!

“你在医院昏迷的时候,我就已经来看过你了。医生告诉我,刚送进医院翻开你的眼皮检查眼球感光程度时,你的瞳孔是红色的,第二天恢复了正常。医生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只能含糊地说可能是因为瞳孔充血,可是我知道机会来了,所以提前发动了佛蛊之战!”满哥瑞高举水晶佛,“现在,佛祖舍利终于是我们蛊族的了。”

“满哥瑞!你怎么能背叛佛门,投身蛊族?”白须僧侣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只是一味地质问着。

我再次明确了自己的判断——白须僧侣的应变能力确实太差了!在这种情况下,不是想着如何去应对而是不停地质问。这有个屁用!

可是这种戏剧化的转折让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心里暗想,人蛹都已经死了,满哥瑞也就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半老头子,我们俩就算是肉搏也不吃亏。

“可惜了我这么多年培养的人蛹!因为提前发动战争,所以他们还没炼制好,留着生前最强烈的意识。”满哥瑞捧着佛像,厌恶地踹着手握在一起的两具人蛹,“到死还装恩爱!”

“阿赞,当年我经受色诱考验失败后,是你毫不留情地把我逐出佛门,可不是我自己背叛。你知道对我这种身上流着王室血统的人来说,这是多么大的耻辱吗?我被人们不停地嘲笑着,连下等身份的小孩子都敢向我丢石头,他们甚至不卖给我任何东西。我就像一条流浪狗,每天在垃圾堆里捡东西吃。我当时的绝望,你们天天接受供奉的傻瓜们怎么可能感受得到?

“直到我快要饿死的时候,我认识了蛊族的传人,他们给我吃的,给我喝的,像父亲一样照顾我,又给我信仰。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你们佛门压制了我们蛊族近千年,难道你们就是对的吗?当年蛊族先祖学习那本蛊书为受苦受难的人看病,虽然用的方法有些偏激,可是总比你们天天只知道诵佛念经让老百姓忍受苦难什么也不做要好!但是被发现后,他们却被活活烧死!这就是一向慈悲为怀的佛门应该做的事情吗?你们……你们其实什么也不会!当看到我们蛊族越来越得到百姓的信任,影响了佛教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才说什么蛊术是邪恶的,想要蛊族生生扼杀掉!”

我想到飞机上的女孩对我说的“人皮风筝”的故事,难道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徒弟学习了谗官女儿留下的那本蛊书上的蛊术,被老吴发现,所以遭到了焚身的命运?

不过我觉得满哥瑞说的似乎又有些道理。世界上任何事情,既然存在,就有存在的意义。哥白尼提出的“日心说”触动了教廷处于统治地位的“地心说”,也落得被烧死的下场。

这种带有精神教义的事情,本来就很难判断谁对谁错。

能证明一切的,只有时间。

“满哥瑞……”白须僧侣静静地听他说完,才苦笑道,“当年,你并没有犯色戒,而是……而是你们皇族血统的人必须经受的历练。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偏激,误入了蛊族。在我之前的住持,身份是皇族后人。除了我,历代住持都是皇族血脉!而我,是因为在上次佛蛊之战时,所有的精英都圆寂了,不得已才担当了住持。本来就算没有这件事情,我也准备在这次佛蛊之战前把住持的位子传给你的。”

“你说什么?”满哥瑞不可置信地瞪着白须僧侣,“你骗我!”

“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啊!”白须僧侣挺直了身子,身上的袈裟无风自鼓,像气球一样膨胀着,直到“嘭”的一声,袈裟片片碎裂,露出虬须盘结的肌肉。

“今日,我,中国人,陈昌平,现任清迈寺住持,与蛊族一战!”

我这才知道白须僧侣的名字叫陈昌平。

“嘿嘿……”满哥瑞把水晶佛丢到一边,低着头不停冷笑着,黑白相杂的头发根根竖起,瞬间变成了雪白色。

猛的,满格瑞抬起头,脸上浮动着根根青筋,脸色湛蓝,两根獠牙从上唇刺出:“那就……”

“战吧!”

我眼前一花,两团灰影携着淡淡的气团,碰撞在一起。由于速度太快,我根本看不见他们做了什么,只听见闷雷似的撞击声不绝于耳,红色的血雾从撞击处迸溅而出,击打在脸上,热辣辣的,刺痛不已。

我努力捕捉着他们的身形,想分辨出两团灰影分别是谁,可是我发现完全做不到,只能心惊胆战地祈祷陈昌平能把满哥瑞干掉。

这种惊心动魄的战斗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两团灰影向反方向弹开,陈昌平依然傲立,满哥瑞却跪在地上,单手捂胸,“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陈昌平赢了!

满哥瑞头发恢复了正常的颜色,抬起头怨毒地看着陈昌平。短短一瞬间,他竟然满脸皱纹,像是老了几十岁,全身像泄了气的皮球干瘪下来。

我心里庆幸,却又觉得满哥瑞蜷缩着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怜。

“我处心积虑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是失败了。”满哥瑞手指扣着石缝,指关节因用力过度变成青白色,指甲里流出了殷红的鲜血,顺着石缝注入地下。

“邪不胜正。”陈昌平剧烈地咳嗽着,看样子也是受了不轻的内伤,“你的战力比我高很多,但是你心中全是仇恨,其实你是被自己击败的。”

“哦?”满哥瑞扭了扭脖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关节转动声,“谁说我败了?”

陈昌平脚下的青石板忽然寸寸裂开,从里面探出一双血肉模糊的手,抓住左脚上的木棍拗断。陈昌平失去了平衡,跌坐在地上。又有一双手探出,抓住他的右腿猛力一分,我清晰地听到了骨骼断裂的声音。

陈昌平的右脚以奇异的形状扭曲向一边。

许许多多的手探出,抓住他的脖子、身体、胳膊,稍微一用力,他就会被生生撕裂。

我“啊”的一声,跑到陈昌平身边,想把挂在他身上的手掰开。但是那些手就像是焊在他身上,根本不能移动分毫。

“不用急,等下就到你了。”满哥瑞扶着膝盖跌跌撞撞站起来,“我需要红瞳者从水晶佛上取下舍利,在此之前,我会让你好好活着的。”

陈昌平被紧紧箍着动弹不得,嘶声喊道:“血蛊!你什么时候在塔内布下尸体的?”

满哥瑞指着顺着石缝流到地下的鲜血说:“你忘记了?刚才那些嘲笑我的可爱的师兄弟们刚刚被埋葬在塔下吗?这可是使用血蛊最新鲜的尸体啊!别挣扎了,告诉我去下舍利的法咒,我或许还会饶你一命!”

陈昌平歉意地对我笑着说:“对不起,不能保护你,让你承受了不该承受的事情。”

我的脑子已经彻底乱了,只会竭力地掰着箍在他身上的手,虽然明知道这样没有用,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去做什么。

“我早知道你不会说,”满哥瑞从兜里掏出个小竹筒,扒开塞子,里面爬出一直五彩斑斓的蜘蛛,趴在他的手背上,张口咬下,瘪瘪的肚子不多时就被撑得锃亮,“所以我早准备好了这个!”

我绝望地看着一切,难道我要死在这里了吗?

此刻,我根本没有死亡的恐惧,这短短十几年发生的事情,一幕一幕飞快地在我眼前闪过。我觉得心里很安静,原来死亡,是这样子的啊!

就在这时,满哥瑞身后,有两个东西动了。

它们嘶吼着扑向满哥瑞,一个抱住他的腿,一个抱住他的脖子,猛地张开嘴,缝在嘴上的肉线全被挣裂,在血肉模糊中伸出白森森的利齿,张口咬下!

是那两个手紧紧握在一起的人蛹!

随着一块肉从满哥瑞腿上被扯下,他的腿顿时鲜血喷涌!满哥瑞痛呼着,喉咙就被另一个人蛹咬断,大股的热血从人蛹嘴里冒出。人蛹一抬头,喉间“咕咚”一声,活生生把肉吞进肚子里,紧接着又是第二口!

第三口!

第四口!

人蛹像是非洲草原上捕获猎物的土狼,用牙齿和利爪掠取着满哥瑞的生命。

箍在陈昌平身上的尸手缩回地面,只留下一个个黑洞洞的坑洞。我大口喘着气,看着满哥瑞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被人蛹一块块撕开吞下,直到哀呼声越来越弱,终于听闻不见,在两只人蛹身下化成一截截嶙峋的碎骨。

一切发生得这样突然,以至于我都忘记扶陈昌平坐起来。

陈昌平挣扎着扶着地坐起,脸部肌肉不自觉地抽搐着,低声诵念着佛号。

人蛹将满哥瑞吞噬殆尽,相互望了一眼,虽然他们的眼睛被缝上了,但是我仍然看到了浓浓的爱意。接着,他们俩咧开嘴,微笑着伸出手,互相抚摸着对方的脸,动作是那样轻柔,生怕稍微多用一丁点力气,损伤了彼此脸上的汗毛。

他们的手,从脸上滑到对方肩膀上,绕到后背用力拉拽着,拖着已经黏在一起根本不能行动的双腿,越来越近,直到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我听到了其中一个人蛹喉间发出的模糊声音:“我……爱……你……”

“我……也……爱……你……”另一个人蛹低声回应着。

我的脸颊滚热滚热的,流到嘴里咸咸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泪水。

他们拥抱的姿势终于定格在前一秒钟里,如同一尊用岩石雕琢的雕像,悄悄地久远在那一刻亘古的传说中。

一切,都结束了。

昌龙塔里,只剩下我和陈昌平,还有那些死去的人蛹,以及闪烁着阳光碎点的满哥瑞的白骨。

水晶佛在角落里,平静地注视着发生的一切。

塔内如此安静,安静到我听见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我抽着鼻子,强忍住还在流淌的眼泪说:“阿赞!结束了?”

“结束了!”陈昌平坐在地上,“佛说男女之爱也是欲望,会妨碍佛心的修成。谁曾想,这次却是男女之爱救了我们。哎,这是讽刺,还是……”

“阿赞,我想知道一切。”我蹲在他身旁,帮他复位被尸手拗断的右腿。

“你知道泰国的人妖吗?”

“知道。”

“这一切,都源自泰国的人妖传说。”

我已经帮陈昌平正了骨,用他左腿扯断的木棍做了固定,把衣服撕成布条捆好。陈昌平示意已经没事了,我于是就盘腿而坐,听他继续讲。

◇◇◇

2008年,泰国清迈寺附近曾经发生过强烈的地震。奇怪的是,这次地震的振幅小到仅仅局限于寺庙范围。造成的后果是清迈寺的昌龙塔严重损毁,政府不得不进行重新修葺。据参观清迈寺的游客回忆:那天有一支马戏团在寺院附近进行着马戏表演,其中的“人蛹”表演简直是灭绝人性,遭到了许多外国和平主义者的强烈抗议,并将照片发到网上获取支持。

让人不解的是,负责修葺昌龙塔的施工队伍,每天都会从塔内抬出类似于人形的袋子,而在网上发布的那些“人蛹”照片,总是在一夜之间完全消失。在泰国新年宋可兰节上,每年都会出现的由昌龙塔供奉的水晶佛,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出现。

第三章红瞳狼蛊

第三章红瞳狼蛊

世界各地都有狼人、吸血鬼的传说,这些传说活灵活现,讲述人都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但是究竟有几个人见过呢?也许这样一句解释既完美又恐怖:见过的人都死了!

可是死了的人怎么会把这些故事流传下来呢?

泰国是一个蛊术盛行的国家,不过这些稀奇古怪的蛊术只隐藏于黑暗中。

其中有一种蛊术,叫做“狼蛊”。

以下是我听陈昌平讲述五十年前的亲身经历,由于过程实在是太过离奇,为了记录方便,以第三人称故事的形式写下来。

亚热带植物丛生的原始森林,遮天蔽日的枝叶挡住了阳光,在幽暗的环境里,空气潮湿闷热,手腕粗的蔓藤横七竖八地阻挡着这支队伍前进的步伐。

“葛布!”为首开路的粗壮汉子留着那个年代不多见的光头,头皮上满是被枝杈划的血口,脸上最显著的特征就是透红的酒糟鼻。

他把柴刀往腰间一插,摸出军用壶,仰脖灌了几口,空气里立刻弥漫着劣质白酒的味道,那个酒糟鼻更是红得像是要滴出血。

“还要多久才能到?我们跟着你去泰国是享福的,可不是在这什么狗屁万毒森林里面当野人!”

这个叫葛布的男人是个胖子,不停地用手帕擦着汗,又给酒糟鼻递了根美国烟,满脸堆着笑,一副市侩的商人嘴脸:“王卫国,您看,咱们如果不走这条路,根本出不了边境。算算时间,应该很快就能到。”

王卫国一手烟一手酒,斜着眼睛冷笑着:“葛布,我可听说你每年都带不少人出境,就是没听说过有回来的。”

“因为过得好才不回来啊!”葛布又开始擦汗,脸上的肥肉把眼睛挤成了两条细线。

王卫国看了看无精打采靠着树干休息的四个人,每个人脸上都泛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菜黄色,眼看着支撑不下去了,不由吼道:“都他妈的精神点!既然我跟村里保证你们都能过上好日子,你们就要相信我!”

“相信你?”坐在最右边的瘦削年轻人穿着破旧的军装,斜挎着印着红五角星的军装,从里面摸出烟锅,填上烟叶点着,深吸了一口,却被呛得一阵剧烈咳嗽,“谁知道你和这个泰国人搞什么鬼!要不是家里实在没有饭吃,谁会跟着你来这鬼不下蛋的林子,路上已经死了三个人了,谁知道到了目的地还要死几个。”

其余几个人面无表情,好像眼前这件事情与他们无关。

“张杰,从一开始就你牢骚不断,那三个人大家都看到了,确实是意外,和我没有关系,要怪只能怪他们命不好!”王卫国狠嘬了口烟,直到火光烧到过滤嘴,才甩手扔掉。

张杰忽然情绪激动着喊道:“意外?要说刘爱厂掉进沼泽是意外,那李建军、周保卫也是意外?大家晚上一起睡的,也有巡夜的,为什么第二天早晨他们一个被割断喉咙一个失踪?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葛布给了你五十斤粮票,而我们几家只给了二十斤!凭什么你拿得多!”

王卫国灌了口酒,抹了抹嘴角的酒渍:“哦?张杰,看不出来你知道的还不少?不过刘建军死的时候,巡夜的可正好是你。”

张杰张了张嘴想说话,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咬着烟袋闷头抽烟。

葛布依旧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笑着打着圆场,四处给人递烟。

王卫国见张杰不再言语,自己气势上占了上风,故意停顿一会儿,看到再没人有异议时才说道:“既然这样,我也不瞒着你们了。不错,葛布确实给了我五十斤粮票,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那么多粮票干什么?除了五斤给了咱村的郭寡妇,我寻思着这事儿就是从她嘴里传出来的。不过我王卫国今天就跟大家透个底,剩下的四十五斤粮票,我都给村支书了,多少能给村里多淘换些粮食。咱们村什么情况还用我说吗?再说你们哪个不是自愿来的?既然你们出发前就推我带队,我就一定把你们带到泰国去。到时候有吃有喝有女人,咱们再也不用过苦日子!”

王卫国一席话说完,觉得气氛应该差不多,起码能让这几个人有点信心。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几个人还是该干嘛干嘛,完全不为所动。

场面很尴尬,王卫国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葛布打了圆场:“各位兄弟,你们尽管放心。到了目的地,你们就知道什么是天堂了。”

“我说卫国啊,”一个三十多岁,头发掉了大半的中年人一直在闭目养神,这时才缓缓睁开眼睛,两道精光笔直地射出,“既然大家都出来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没什么好说的。我就想问明白一件事,建军和保卫到底怎么回事?保卫失踪我不敢乱说,可能是吃不了这个苦又原路跑了。不过明眼人都知道建军被人杀掉了。我不是怀疑你,这件事情要是不弄清楚,我看咱们是走不出这个万毒森林啊。”

王卫国似乎对中年人很忌惮,恭敬地把军用水壶送到他手里:“唐叔,这件事情我真不知道。我也知道这里面有问题,建军出事那晚,咱们俩头前脚后交的班,那时候建军还没事,最后是张杰巡夜。要问,该问也该问他。

唐叔灌了口气,脸上才恢复了点血色:“我知道张杰问题最大,可是凶手绝对不会是他!所以我才问你,你和葛布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王卫国愣了愣,偷偷看了葛布一眼,葛布脸上还是挂着万年不变的笑容,笑嘻嘻地点了根烟。

“唐叔,这件事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咱们就说开吧!要不然谁也不安生!”王卫国咽了口吐沫,“那天我巡夜,然后唐叔你巡夜我睡不着,陪你熬到张杰巡夜,咱们俩交班的时候建军还没事。再睡醒了张杰不在,建军却死了。隔了好半天张杰才回来,说是方便去了。咱们大家说说,这个事谁问题最大?”

张杰像受惊的兔子般跳了起来,眼睛瞪得滚圆,指着王卫国:“我早晨肚子疼,去解手,回来……回来建军就死了。要说有问题的,指定是你们几个!”

王卫国红着眼,一步一步向张杰逼近:“张杰,你这是贼喊捉贼吗?谁不知道在村里建军从小就欺负你?你借这个机会把他杀了,也不是不可能。”

迫于王卫国的逼人的气势,张杰后退两步,后背顶在树上,结结巴巴地说:“不是我……真不是我……”

“不是你,又会是谁?”王卫国从腰间摘下砍刀,拎在手里掂量着。

葛布喷出一大口烟雾,缭绕的白烟挡住他那张肥油油的脸,他收起了笑容,嘲弄地看着王卫国……

除了唐叔依旧有气无力地坐着,剩下两人都站了起来,犹豫着是不是要拉开王卫国。

“卫国,张杰是不会杀建军的。”唐叔双手撑着地慢慢站起,喉咙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嘶嘶”声,“因为张杰是建军的亲弟弟。”

张杰就像是被打了一棍子,软软地瘫在地上,低声抽泣着……

唐叔站到王卫国和张杰之间,按住王卫国手里的刀:“卫国,本来我不应该说这件事,村里也没有几个知道的,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过到现在不说也不行啊!我们这次抛家舍业,为的是过上好日子,现在出了这件事,大家都小心些吧!何况建军的尸体咱们都看了,脖子上有四个洞,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的,肯定不会是人为。你说对吗?葛布。”

葛布又堆起满脸笑容:“咳咳……是啊!以后大家小心点吧!”

“唐叔,如果不找出是谁,咱们都走不出这万毒森林,我憋了好几天,心里要炸了!”王卫国看着另外两人,都是同村出来的,一个叫陈昌平,一个叫孙志忠,还都是半大孩子,平时在村里也是沉默寡言的人,没想到也居然有胆量跟着跑出来,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杀人的人。

难道问题出在葛布身上?

王卫国很快否定了自己的判断,这几天连续死人,把他梦想着穿过国境,跟着葛布去过好日子的念头击得粉碎,更让他愤怒的是,面对那几个人的死,所有人都表现出了麻木,想到临走前村长的嘱托,他就觉得很愧疚。

真不知道这次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他想起一个流传在家乡的传说:万毒森林,是活人不能走进去的。很久以前曾经有一群穷人,实在熬不住了,不顾村里人反对,藏进万毒森林当了土匪。过了没多久,只有一个人逃了出来,被村人发现时,已经趴在村口奄奄一息,身上全是磨烂的碎肉,一道血痕从远处延伸到身下,脚底的肉已经磨光,只剩下森森的脚板碎骨碴子,他是生生爬了着回来的。

被村人救下时,他已经意识模糊,嘴里不停地喊着:“水……水……”当村民们把水递到他嘴边时,他尝了一口,突然清醒了,大喊着:“鬼!都是鬼!”然后大口大口地呕吐着,吐出了臭气熏天的烂泥、蚂蝗,还有被胃液消化了一半的青蛙。

在临死前,他就留下一句话:“不要去……万毒森林……”

从此以后,万毒森林成了死亡禁地的代名词。

这次如果不是饿得实在没有办法,他们几个也不会听这个泰国人葛布的话,越过边境,从万毒森林跑到泰国去。

至于去泰国干什么,葛布倒也说得明白——在金三角(现在的称呼,那个年代还没有这个专用名词)地带,需要雇佣军保护各自的罂粟地盘,他们就是作为雇佣军被选上的,因为当地人很容易被别的雇佣军组织收买,所以才会每年都偷越国境来他们这里招人。

“该起身了!”唐叔拍拍屁股上的泥巴,“再不走恐怕真的就走不出去喽!大家都小心吧,我总觉得这一路上除了咱们,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也许是气氛使然,唐叔这句话说得特别阴森,除了张杰像个木头人,陈昌平和孙志忠都打了个哆嗦,恐惧地四处看着。

密森森的林子里,除了几声不知名的鸟在凄凄地啼叫,就像巨大的坟墓般,死一样的寂静。

难道真的有鬼?王卫国虽然胆子大,可也忍不住两腿发软。他下意识地看了葛布一眼,发现葛布的容貌好像起了变化,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再仔细看去,葛布依旧是那副笑弥勒的样子,只是盯着唐叔背影的目光,透着说不出的狠毒。

其余三个人没有发现都跟着唐叔像僵尸一样往前走着,葛布察觉到王卫国再看他,“嘿嘿”一笑,丢给他一根烟,也跟上队伍走了。

王卫国拿着烟,突然间觉得浑身冰冷。

他分明看见了,葛布刚才笑的时候,有四颗淡青色的獠牙从嘴里冒了出来。

一行人各怀心事,在万毒森林里走着,如此又过了三天,身上的干粮早已经吃完。好在王卫国是猎户出身,在这原始森林里到处都是可以食用的食材,倒也不担心饿着。

除了张杰误饮了带着瘴气的毒水,上吐下泻,多亏了唐叔采了鸦胆子(生于广西广东的一种草药),晒干去壳取仁,再配上野生龙眼肉,很快就痊愈了。最大的问题是,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眼看着不一定能走出这片林子,最后只好由王卫国扎了个简易担架,陈昌平和孙志忠一前一后抬着。

这几天除了路上艰苦一些,倒也没发生什么意外。王卫国也一改往日的火爆脾气,每天除了打猎,晚上几乎不睡觉地巡夜,因为过度疲劳,双眼布满血丝从眼眶里高高凸起。所有人全靠葛布手里的一张破旧地图带路,到了夜晚找个干燥的地方扎营,过度的劳累让所有人都失去了思想,就这么一步一步往前蹭着。

或许还没有走到所谓的雇佣军驻地,这些人都会被神秘的万毒森林静悄悄地吞噬,留下一具被野兽蛆虫啃食干净的枯骨,被落叶满满埋入地下,成为热带植物的肥料,结出的果实又被另一批人采摘,化作裹腹的食物。

就连葛布也明显瘦了不少,每次打开地图时,眉头都会皱成一个疙瘩,沉思好久才会再次确定方向。

“葛布。”唐叔丢给陈昌平两个野果,看着将晚的天色,“你到底知不知道路?”

王卫国开始劈砍野草和灌木,准备腾出个空地让大家休息。

葛布笑得远不如前几天那么自然,脸部抽搐着:“在万毒森林里,就算有这张地图,也不一定走得出去。不过……应该快到了。”

陈昌平啃着野果,另一个丢给了孙志忠,两个人默不做声地看着和死人一样的张杰,眼里都透着厌恶的神色。

这个快要死的累赘,消耗了他们太多体力,要不是那几个人坚持要抬着他,他们俩早就把他给扔掉了。

“如果我没判断错,”唐叔冷笑着,“咱们现在是在万毒森林的腹地,怎么会快到了呢?”

葛布怔了怔,察觉到自己的失言。王卫国悄悄地走近葛布劈着树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在戒备着葛布。

自从目睹葛布那次相貌上的异化,他心里就很清楚,这件事绝对不是金三角雇佣军招兵买马那么简单。想起临走前村长的嘱托,眼看着一路走来死了好几个人,而且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建军死得太过蹊跷,但是头脑简单的他却想不出葛布大费周章诳他们几个人有什么用,只好时刻做好防范。

“老唐,你放心,我既然说快到了,那自然是要到了。”葛布索性语气强硬,把地图塞进包里,也不顾地上全是湿泥,一屁股坐下去闷头抽烟。

“叔,你们先休息吧。”王卫国从腰上别的布囊里抓出条一米多长的死蛇,扔给陈昌平。

孙志忠架起铁锅,舀水生火,陈昌平用树枝穿过蛇尾巴,倒挂在树上,拿着磨得锋利的石片对着蛇尾一划,双手抓着裂开的蛇皮往下使劲一拽,“哧拉”一声,蛇皮整张脱落,透着粉红色白肉的蛇身耷拉着。

吃完蛇肉,天色已经大黑,唐叔端着碗蛇汤一点一点喂着张杰。所有人都困得直打瞌睡,葛布早已经靠着树睡了过去,发出微微的鼾声。

“卫国,你睡吧。”唐叔喂完蛇汤,叹了口气,“今晚我巡夜。”

王卫国犹豫道:“唐叔……”

“你好几天没休息了,安心睡个觉。”唐叔摇了摇头看着也已经睡着的陈昌平和孙志忠,“睡吧!今晚我巡夜。”

说到这里,唐叔压低了嗓子:“卫国,我觉得葛布有问题,你要好好休息!”

王卫国心里一惊,随即明白了唐叔的意思,心里有些感动。唐叔虽然是十多年前才来到村子里,靠着有些文化,办事又稳当,得到了村人的信任。这次为了村里渡过难关,更是主动要求来当雇佣兵。

王卫国当下也不谦让,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也许是太过劳累,几秒钟时间,震天的鼾声就响了起来。

梦里,他依稀听到村里的老爷爷说:“月圆之夜不要出门,会有怪事发生,野鬼看见小孩子都要吃掉的。”

而这个晚上,一轮满月漂浮在夜幕中,挥洒着冰冷的光芒。

唐叔从火堆里拣出一根烧着的柴火,点上烟锅,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在他身后,葛布悄悄睁开了眼睛,一丝冷笑挂在嘴角。

四根獠牙从他嘴里探出,闪烁着墨绿色的荧光……

一声凄厉的嚎叫划破夜空,随即又戛然而止。王卫国猛然惊醒,这几天为防不测,他在简单休息的时候会把砍刀用布条绑在手上。当他睁开眼睛时,看到葛布正伏在张杰身上,陈昌平和孙志忠迷迷糊糊刚睁开眼,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

葛布这时蹲着半转过身,四根獠牙上面还蘸着浓稠的鲜血。王卫国怒喝一声,挥刀向葛布砍去。

葛布脸色大变,慌乱中竟然举起右臂阻挡:“王卫国,等等……”

话音未落,锋利的砍刀已经劈中他的右手。“噗”的一声,葛布的右手从手腕生生断落,喷出一溜血线。随着一声惨叫,王卫国又举刀劈下,葛布却显示出一个胖子根本不可能有的灵活,向后一跃,从张杰身上跳了过去,王卫国心里一惊,想收住刀却来不及,这一刀不偏不倚正好劈在张杰腹部。

随着刀锋切入肉中,张杰的肚子被豁开一尺见余的口子,伤口向外翻转,几截断了的肠子泡在肝脏破碎后流出的黑绿色液体里,眼看着已经死了,奇怪的是却没有血溅出。

王卫国急忙拔刀,没想到刀刃别在张杰的脊椎骨缝里,一时间拔不出来。这个功夫,就着火光,王卫国也看清楚了张杰的模样,不由寒气大冒。

张杰整个人煞白煞白,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贴在脸上,圆睁的双眼向外死命地凸着,脖子上有四个圆圆的口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着脖子吸干鲜血而死。

想到葛布嘴里探出的四根獠牙,王卫国一哆嗦,这个葛布是个吸人血的怪物?

陈昌平这两个半大小孩也看清楚了张杰的死状,吓得尖叫起来。

“嘭!”刀终于拔出,但是却卡掉了一块儿刀刃,王卫国想到,葛布既然能被砍掉一只手,那也没什么好怕的。想到这里,浑劲上来了,操着刀就追向葛布。

葛布正蹲在地上,从包里拿出几根软绵绵的东西,放在劈断的手腕上,满头黄豆大小的汗珠。看见王卫国追来,他急忙摆手,却疼得说不出话。眼看这一刀就要劈到脑门上,从不远处又传来一声凄厉的嚎叫。

这次的嚎叫声和上一次有了很大的变化,竟像是狼嚎。

王卫国手一抖,刀锋擦着葛布鼻尖滑过,却看到不远处有一只巨大的狼正在方圆十米的范围内四处乱撞!

每当这只狼想冲出去时,空气中好像有个无形的屏障,硬生生把它拦下。如此左右冲突了数次,那只狼终于停止了无谓的挣扎,蜷缩在地上喘着气,暗红色的舌头滴着涎水,竟然慢慢地站了起来,对着天上的满月长嚎着!

“张杰不是我杀的,”葛布手腕上那几条软软的东西牢牢贴着皮肤,瞬间变粗了不少,“我想救他,可是来不及了。杀他的是巴颂,也就是你们的唐叔!也就是那只狼!”

“不可能!”王卫国四处看着,果然没有唐叔,“人怎么会是狼?”

葛布哼了一声,把手腕上的东西扯下,甩手扔在地上:“我找了他好多年!没想到他逃到了中国!”

王卫国看到地上的东西,竟然是旱蚂蝗。旱蚂蝗分布于热带亚热带湿润地区,以吸食人畜血液为生,可分泌麻醉剂镇痛,吸食时不易发现。在我国南疆的野山村落里,经验丰富的猎人经常用蚂蝗当作临时麻醉药。而葛布在手臂关节处摁了几下,撕了块布包扎着断腕,血已经止住了。

“没想到我搭上了一只手。”葛布舔了舔因大量失血而干涸的嘴唇,阴森森地看着王卫国,“不过抓住巴颂也值得了。”

人狼又在无形的圈子里暴躁起来,疯狂地向外冲着。

这次王卫国终于看清楚了,有一道淡淡的灰色烟状气体把人狼包围在里面。每次碰撞,气墙就像水纹似的震荡着,却怎么也突破不了。

人狼在气墙里越来越疯狂,直撞得额头血肉模糊,终于放弃了抵抗,哀嚎一声,蜷缩在地上。

葛布包扎好断腕,走到人狼跟前,人狼突然暴起,猛地向葛布冲来,却在半空中生生被气墙阻拦住,又是一抹鲜血在空气里飞溅。

“你是巴然还是击环?”人狼把头深深埋进腿中,嘶哑着嗓子问道。

王卫国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人狼,这分明是唐叔的声音。那两个半大的小孩已经彻底吓傻了,搂在一起瑟瑟发抖。

“你还记得我?”葛布怒吼道,“为了找到你又不被你发现,我在胃里养了蚯蚓蛊,用三个月的时间胖了七十多斤,才掩藏了本来的相貌!”

“时间到了?”人狼巴颂缓缓抬起头,乱蓬蓬沾满鲜血碎肉的毛发中,尖利的耳朵从中探出,长长的嘴里探出上下两排锐利的狼牙,碧绿色的眼睛里透着清澈的悲伤。

“嗯,还有一个月。”葛布嘲笑地看着巴颂,“这是你的宿命,你跑不了的。”

巴颂的目光从葛布身边斜过,王卫国单手拎刀傻站着,两个小孩子看清了巴颂的模样,竟然昏了过去!巴颂的眼中透着一丝温柔,丑陋的狼脸上皱出了一丝微笑……

“我提前一个月在万毒森林阴气最重的地方布下了尸鬼阵,要不然还不能困住你!”葛布想伸手摸烟,却想起右手已经断了,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王卫国一眼,“不要以为你逃出泰国就可以藏一辈子。族里早就在你们红瞳狼人的身上下了金蚕蛊,你在哪里都会被找到。只不过时间不到,也不用大动周章去找你而已。”

“哈哈哈哈哈!”巴颂狂笑起来,“还真是煞费苦心!”

葛布摸出个竹筒,扒开塞子,从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只金黄色的蚕从巴颂狼头的烂肉中爬出,探着脑袋在空中嗅着,飞快地爬到葛布脚下,身体一弹,钻进了竹筒。

“苦心?”葛布满意地塞上盖子,“十年一次的佛蛊之战,也是咱们部族的最好机会。如果能夺下佛祖舍利,就能破解千年的诅咒啊!哥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哥?”巴颂又是一声嚎叫,“当年要不是我替你承担了狼蛊,现在去参加佛蛊之战的就是你不是我了!”

葛布脸上的肥肉簌簌地抖动着,暴喝道:“谁叫你抢了我最心爱的女人!这就是报应!”

“她……她怎么样了?”巴颂身上起了奇异的变化,坚硬杂乱的狼毛隐入皮肤里,逐渐恢复了唐叔的模样。

“死了!耳朵里灌了铅水,眼睛挖掉,鼻子塞进铜珠,舌头拽出来和嘴唇缝在一起,封了五感浸猪笼,魂魄出不来,永世不得超生!”葛布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王卫国却看到,月光投在地上的他的影子,正微微发抖。

“弟弟,你知道吗?”巴颂脸上混满了鲜血和泪水,“她爱的是我。你从小就不坚强,她对你像弟弟一样疼爱。因为我们的红瞳,必然要有一个人去承担狼蛊,我亲眼看见了当年父亲在佛蛊之战中死得多么惨烈,无论是佛教还是蛊族,都把咱们人鬼部视为异类,他们根本不可能给咱们做人的机会。所以我替你承担了狼蛊,只想你好好活下去。她在我的劝阻下,嫁给了你。可是那一晚,她有了我的孩子。我……我对不起你。”

“你别骗我了。你以为你编出这么一个故事我就能原谅你么?”葛布冷笑着,“我是不会相信一个背叛部族的人说的话的。跟我回去!”

巴颂双手紧紧抓着地上的野草,草汁从指缝里淌出:“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知道我为什么会逃出来吗?不仅仅是因为我怕死,而是我发现了部族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欺骗了咱们上千年!我们都上当了!”

葛布将信将疑地看着巴颂:“秘密?什么秘密?”

“咱们人鬼部,是……”巴颂似乎下定了决心,“红瞳之人并不是……”

巴颂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王卫国已经回过神,正竖着耳朵听,却只见他张嘴根本听不见在说什么。葛布似乎也听不见巴颂说的话,又靠近了几步。这时巴颂嘴已经合上了,顿了顿,满脸悲戚地说:“你明白了吗?”

葛布皱着眉:“明白什么?”

巴颂忽然意识到什么:“谁给你下的蚯蚓蛊?”

葛布像是也意识到了:“难道我还被下了哑蛊?族长是为了不让你说出这个秘密才让我来找你?”

巴颂又张开嘴,快速地说着话,奇怪的是依旧没有发出声音。王卫国从心底里冒出一股恐惧,有什么比一个人站在你面前认真地对你说话,你却完全听不到还更可怕的呢?

就在这时,只见葛布肥胖的身体晃了晃,仰天倒下,从嗓子的位置迸出一篷血雨,一只癞蛤蟆从嗓子的裂口中钻了出来,“呱呱”地叫着,蹦进了草丛中。

而巴颂也和葛布同样情形,嗓子裂开个大口,两篷鲜血喷向空中,又落在地上,融在了一起。

依稀间,王卫国听见葛布最后一句话:“哥哥,我明白了,对不起!”

“我比你早出生半刻钟,就注定了要保护你一辈子啊!”

说完,巴颂慢慢合上了眼睛……

◇◇◇

万毒森林号称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死亡地带,没有一支探险队伍进去之后能够活着出来。不过,这种神秘的恐怖氛围反而更吸引了全世界的顶级探险家们的浓厚兴趣。

1987年,美国著名探险家约克亨得利率领的探险队得到了全球各大公司的商业赞助,汇集了最好的装备和最优秀的探险人员,信誓旦旦地说要征服万毒森林。可是在进入万毒森林第三天,他却与基地失去了联络,遗留下来的最后信息是亨得利惊恐的喊叫:“狼……狼……他们都是狼……”

这段音频,至今仍可以从世界各大探险网站的角落里找出。

第四章绝色画壁

第四章绝色画壁

在中国的一本讲述狐仙鬼怪的书里,有一章叫《画壁》,讲的是书生在深山寺庙里落脚,机缘巧合中进入了一个由花妖幻化成美女的幻境,在那里得到了男人所有的幸福。

在泰国也有这样一个传说:在万毒森林的最深处,有一个村落,里面住着无数绝色美女,可以满足男人的任何欲望……

陈昌平说到这里,深深闭上双眼,流出了几滴浑浊的泪水……

我正听得全神贯注,尤其是还牵扯到红瞳的事情,这是和我紧密相关的,自然更加用心。也许从他这里,我可以知道一些关于自己的身世。

可是陈昌平良久没有说话,我想催又催不得,心里面抓心挠肝般难受。

昌龙塔外传来了嘈杂的人声,还有急促的警笛声。我心里面一惊,看来不知道谁听到塔里的动静报了警,不知道外面那个控尸人是不是也是死了?

“阿赞?”我试探着问道。

陈昌平这才睁开眼睛,对我微微一笑:“在泰国,佛教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力,每十年的佛蛊之战,警方都是知道的,而且有一支神秘组织专门处理这些事情。放心,他们会把一切处理好。”

陈昌平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回忆着他给我讲的那段经历,发现了几个漏洞,从逻辑上实在是说不过去,而且我也隐隐猜到了他的身份,忍不住问道:“阿赞,巴颂既然已经逃了,为什么还要回去呢?葛布以招雇佣军为借口,巴颂没有必要非要参加啊。”

“也许他想见他的爱人吧。”陈昌平脸上的悲戚之色更浓了,这也坚定了我的判断。

“张杰、建军那几个人是谁杀的?”我其实已经想到了,这么问只是为了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而已。

“既然你已经想到了,何必要问?”陈昌平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从侧面肯定了我的判断。

我脸红了红:“葛布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叫上你们这些人一起去呢?是不是这样会显得更真实?表示确实是在招雇佣军?”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我后来想了想,招我们去,是为了给他当食物。”陈昌平用的是“他”而不是巴颂,我心里完全明白了,“在我们那个地方,有个传说,每当月圆之夜,总有个坏人会被恶鬼咬破喉咙流干鲜血而死。而那天之后,我明白了这个恶鬼不是别人,正是……”

“你的父亲!”我接口说道,说完了又为自己的唐突有些后悔。

陈昌平苦笑着:“不错,巴颂是我的父亲。”

“那……”我想到,既然陈昌平的父亲是巴颂,那是不是也见到过人鬼部?如果见到过,肯定会知道更多关于红瞳的事情,葛布和巴颂临死前所说的“千年诅咒”和“人鬼部秘密”也就可以知晓答案了。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陈昌平叹了口气,“我在清迈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什么人鬼部找过我。我甚至都怀疑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部族。”

我表示疑问:“阿赞,那您为什么来这里当上了住持?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陈昌平定定地看着我:“知道泰国最有名的是什么?”

“人妖!”我脱口而出。

“不错,是人妖!知道泰国人妖的由来吗?”

昌龙塔外的警笛声已经远去,看来那只神秘组织已经把残局收拾完毕。陈昌平的声音在塔内回荡着,又向我讲述了后来的诡异经历……

王卫国用刀熟练地剖开一只刺猬的肚子,双手探进去,向外一撕,整只刺猬被他生生剥掉了皮。他把刺猬皮随手一扔,取出苦胆丢掉,放到溪水里清洗着。

孙志忠接过刺猬,从包里拿出盐岩砖,敲下一小块儿,包到刺猬肚子里,又塞进去采摘的野枸杞、山精、奇异果,用芭蕉叶子包裹扎紧,抹上厚厚的河泥,放进陈昌平挖好的坑里用土埋好,在最下面一层铺上可可树枝,再用油棕枝盖上,拿了两块火石擦碰出一串串火花,包含油脂的油棕枝很快就被点燃,冒出了蓝色的火苗。

陈昌平把一柄铁锅架在火堆上,里面炖着泥沟里抠出的小龙虾和热带特有的大树菌(大树菇,又称金福菇,是一种特殊的热带、亚热带大型稀有菇种,实体硕大,菌肉肥厚嫩白,菇体圆正,营养丰富,味道鲜美,香味浓郁,口感微甜而鲜嫩)。

不多时,锅里水汤翻滚,龙虾配上大树菌特有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陈昌平从随身挎包里摸出干辣椒,一根根往汤里丢着,怔怔地看着铁锅发呆。

在经历了这个事件之后,仅存的三个人心情都很沉重,谁也没有兴趣说话。更可怕的是,他们在万毒森林里面迷路了,好在森林里应有尽有,倒也不愁吃喝。好几次险境,也都被经验丰富的猎户王卫国化险为夷。

回头想想临走前的希望和现在的境况,陈昌平不由心里面暗暗叫苦。如果不是唐叔(巴颂)极力怂恿,按照他的性格,是说什么也不会跟着越境到金三角当雇佣军的。

不过有一点值得安慰的是,现在倒也不愁饿肚子的问题了。

“卫国哥,我们能走出去吗?”孙志忠扒拉着火堆,让火苗燃得更旺盛。

王卫国拿着石子往河里丢着,石子落入河里晕出的涟漪,在河面久久回荡着……

“昌平,你的眼睛好些了吗?”王卫国盯着水纹荡漾,一动不动的,像一尊塑像。

“哥,好多了。”陈昌平揉了揉眼睛,这几天眼睛生疼,看东西模模糊糊的,干涩得像刀割一样。

“我明白葛布为什么要咱们一起来了。”王卫国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盯着那一锅龙虾蘑菇。

冒着白汽的滚汤中,一只只龙虾举着血红的钳子,大树菌在汤里上下翻腾,眼看着就可以吃了。

“哥,我们是食物对吗?”孙志忠忽然哭了起来。

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毕竟被当成唐叔(巴颂)的食物这件事实在不好接受,但是现实往往就是这样的残酷。

准备出来前,村支书收下粮票,把村里仅有的两条腊肉猪腿给他们当做干粮……而他们和那两条腊肉猪腿有什么区别呢?

三个人谁都没有心思去想这里面的逻辑关系,仅有的希望就是葛布死后留下的那张地图。

这张简陋的草图上画着整个万毒森林的大概轮廓。

王卫国并不知道,也许他手上拿的是世界上仅有的一张万毒森林的地图。作为世界四大神秘森林之首的“万毒森林”,虽然只存在于苗族、瑶族和傈僳族的传说中,不过却真实存在着,是一片至今连具备最先进军事装备的冒险家都无法靠近的热带雨林。这张草图如果放到国际探险界里,绝对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可惜王卫国并不懂这些。在他眼里,这张草图看上去就像是一条盘踞在纸上的巨蟒,只不过在巨蟒身上标着许多让他看不懂的稀奇古怪符号。不过让他很不理解的是,在地图上除了那些鬼画符般的符号,还有许多骷髅头、蜘蛛、小蛇之类的图画。

凭着多年猎户的直觉,他在地图上画着骷髅头的标记处确定了目前的位置,而距离最近的下一个标记点,画着一个简单的人头。

这张草图实在是年过久远,那个人头已经很模糊,依稀能看出是个女人的脑袋。

他们村距离泰国并不远,多少也听老人口口相传过许多来自泰国的传说。有一个传说是讲在万毒森林里,有许许多多神秘的村落。其中一个村落住着一群下到凡间的仙女,也有说住着一群修炼成人形的妖女,男人如果有幸找到那个村落,可以吃到世界上最好的美味佳肴,晚上有最美丽的女人侍寝,享受比皇帝还要舒服的生活。

王卫国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不过接受的也是无神论教育,对这些传说也就是当作酒余饭后几个男人的谈资。但是在目睹唐叔(巴颂)由人变狼之后,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原本不像他想的那样,可能真有这么一个村子也说不定。

在绝境中人总是靠希望活着,想到这里,他不由心里一热:如果真有这么一个村子,哪怕是享受一晚上就死也值了!

“吃饭!”他丢给陈、孙二人几个木薯,就着龙虾蘑菇、黄焖刺猬,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两个半大的孩子本来就没什么主意,一切都是唯王卫国马首是瞻,看到他突然来了精神,心里也轻松许多,不多时就吃得满嘴流油。

忽然间,陈昌平停止吞咽,嘴里含着块刺猬肉,向远处望去。

“昌平,怎么了?”王卫国剥着小龙虾,把雪白的虾肉吸进嘴里。

陈昌平慌慌张张地说道:“没……没什么……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唱歌。”

王卫国一愣,伸长了脖子探头听着,半天才在陈昌平脑袋上来了一记爆栗:“小兔崽子!这片林子里就咱们三个人,哪里有人唱歌?”

陈昌平被他拍得踉跄一下,却没有理会,傻愣愣地站了起来,向林子中走去。

“你干嘛去!”王卫国心里一怒,这几天本来就烦躁,看见陈昌平神神叨叨的,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从火堆里捡起根烧着的柴火扔了过去。

柴火烧得通红那端不偏不倚砸在陈昌平身上,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服上冒起一股白烟,烫着了皮肉。可陈昌平却像不知道疼痛一般,依旧向前走着。

王卫国这才觉得不对劲,吼道:“昌平,你干嘛去!”

“我听到有人在唱歌,还喊我的名字。”陈昌平眼瞅着就没入林子里。

王卫国起身追了过去:“你给我回来!”

“他要发疯就由他去吧。”孙志忠在后面满不在乎地啃着木薯,“平时就像个神经病,经常说自己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都这个时候来还在装疯卖傻。”

听孙志忠这么一说,王卫国停了下来。陈昌平不是本村人,是许多年前不知道谁丢在村口的,靠吃百家饭长大。他从小就不讨村里人喜欢,曾经有一次猎户打猎晚归,看见一道白影子在街上晃来晃去,把几个猎户吓了个半死,结果一看才发现是陈昌平赤身裸体闭着眼走着。有胆大的上去拍了他一下,没曾想他立刻尖叫一声,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全身抽搐。

还有一次,村里人好几天没看见他,由于是个孤儿,也没人多在意。后来几个小孩去后山玩,发现他睡在乱坟堆露出来了的破烂棺材里,差点把小孩们吓死。老人们都说,这个娃儿八字太阴,注定一辈子命里沾鬼,全村人都离他远远的,也就是唐叔(巴颂)对他挺好。这次葛布来村里找人,村支书二话没说就把他推出去换了粮票。

王卫国本来就挺讨厌他,但是回头看了看一地的大小行李,想着要是陈昌平跑了,没人扛这些东西,接着又追了过去。

这时陈昌平进了林子,已经看不见人。王卫国紧追着穿过横七竖八的杂草乱树,看见陈昌平正站在一棵树前,双手摸着树干,仰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小兔崽子,跟我回去!”王卫国伸手拉着他的肩膀。当陈昌平被扳过身子,王卫国看见他的脸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孙志忠这时也追过来,看到陈昌平,立刻惊叫起来!

“哥,你们这是怎么了?”陈昌平奇怪地看着王卫国。

孙志忠刚想说话,却被王卫国使了个眼色制止,连忙闭上嘴,只是时不时地偷偷瞄着陈昌平。

“没事,”王卫国尽量使语气放平静,“这不是担心你吗?”

陈昌平本来就少言寡语,又总是受人欺负,也没把这件事多放在心上,又抬头看着树顶:“哥,我总觉得这棵树上面有什么东西呢。”

孙志忠惊恐地后退几步,就算是王卫国胆子大,也觉得头皮发麻,不自觉地往树上看去。层层叠叠的树冠上满是宽大的树叶,连阳光都透不进来,根本看不到有什么东西。脖子仰得久了,自然酸痛,正当他要低下头时,一滴液体从空中落下,偏巧落进了他的嘴里。

一股又咸又黏的血腥味让他忙不迭地“呸”个不停,树上传来一阵“簌簌”的响动,三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团巨大的黑影砸断了树枝,正落在三个人中间。

孙志忠“哇”的一声,扭头就跑。那团东西扑起一阵尘烟,王卫国也给惊得心惊胆战,急忙抽刀在手,也不管那是什么,挥手就是一阵乱剁。

那团东西丝毫没有抵抗,任由王卫国剁了半天,用刀驻着地喘着粗气时才看清楚,不由哑然失笑:这只是一条死去的大蟒。

这条大蟒起码有四五米长,水桶粗细,已经被王卫国剁得血肉模糊,显然在落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死去多时。

“哥,这只蟒蛇怎么长着两条人手?”陈昌平站在对面,指着蟒蛇腹部说道。

王卫国心里又是一惊,心说这陈昌平看不出来胆子还挺大,比逃跑的孙志忠强了不是一点半点。当下他也是好奇心起,绕过蛇尸,正看见有两只手从蛇腹中探出。一只手里还拿着把匕首,另一只手上面带着一串通体透绿的佛珠,泛着幽幽的绿光,看来是个好东西。

王卫国琢磨了一下,顿时明白了其中的蹊跷,他单手操刀划开蟒蛇肚子,一大块圆柱状的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是一具尸体!

看来这个短命鬼不知道为什么进到万毒森林腹地,竟然被蟒蛇吞了。蟒蛇的习性是捕食了猎物,在还没有消化完全的时候,会爬到树上躲避猛兽的攻击。被它吞进去那个人在还没有被胃液消化掉的时候,用手里的匕首豁开刺穿蟒蛇肚子,结果人蛇俱亡!

王卫国看着那串佛珠,心里贪念大起,挥刀把尸手剁下,取了佛珠,随便在衣服上擦擦就带到手腕上。

“哥,死人的东西不能乱动,”陈昌平劝阻道,“会招鬼上身的!”

王卫国哼了一声,心里暗想,现在最像鬼的就是你了,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当下他也不再理陈昌平,蹲下身忍着阵阵恶臭,想看看尸体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事。

尸体被蟒蛇消化得差不多了,像根白油油的蜡烛融化在一起,早分不清什么模样。他用刀拨拉着尸体,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在尸体脑袋的位置,居然还长了一个滚圆的脑袋,像是一个巨大的瘤子!

尸体的躯干已经被扭曲得非常厉害,像是用力拧卷的抹布,不过从肩膀位置,依稀还能看出有两条胳膊和尸体黏在一起!

难道死了的这个人是个双头四手的畸形人?

他记得小时候,村里有个媳妇怀胎时回娘家,到了大半夜娘家还没等到人,就打着灯笼去找,终于在一片乱坟岗子找到了。媳妇挺着大肚子,手里拎着竹篮在坟地里转悠,家里人找到她时,她居然还以为是白天,走了没多一会儿。

村里的神婆说这是被“鬼打脚”,烧了张黄表纸就着米酒喝下去就没事了。

结果媳妇生孩子那天,生下来一个光秃秃的婴儿,全身除了躯干和脑袋,根本没有四肢,就像一根肉条。家里人都认为是生了个鬼胎,偷偷摸摸丢回乱坟岗子……

像这种畸形儿简直就是个妖孽,生下来就会被弄死,怎么可能活这么大?难道是被家人丢到了万毒森林里,自己活下来了?想想这也不太可能。

王卫国干脆也不多想,扒拉扒拉看看再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孙志忠壮着胆子走回来,看到这具蜡尸,直接呕吐起来。王卫国皱着眉头,心里暗骂道:没用!这家伙平时在村里就好吃懒做,听说招雇佣军有钱有女人,立刻啥也不顾就参加了。这几天下来,除了吃就是睡,倒还不如陈昌平勤快。

“志忠,有点出息!”王卫国也不好说什么,在这种绝境中多个帮手总比没有强。

陈昌平倒是好心,拔开竹筒塞子递给孙志忠。没想到他一把就把竹筒打掉,触电般跳开:“你离我远一点,你别过来!”

陈昌平被这个举动吓了一跳,捡起竹筒有些手足无措,可怜巴巴地看着王卫国:“哥,这是怎么了?”

王卫国别过头,尽量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道:“没事儿!志忠犯浑,不用理他。”

陈昌平不知道,他的双瞳在刚才就变成了红色,而且越来越红,像一头饿极了的野狼……

远处,若隐若现地传来奇怪的声音。

这一次,连王卫国都听到了。

若有若无的,是一群女人在浅吟低唱,还伴着阵阵嬉笑声……

在这人迹罕至的万毒森林里,怎么会有女人的歌声?

王卫国想起那个仙女的传说,顿时惊得目瞪口呆: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

“哥,我就说有人在唱歌。”陈昌平指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这次你们也听到了吧。”

王卫国到底是年长几岁,经历的事情也不少,觉得这里面实在是太过古怪,正犹豫着要不要寻着声音找过去,孙志忠却已经两眼发直,像丢了魂似的钻进了林子。

想想在这林子里横竖也是个死,而歌声传来的方向也正是地图上女人头的方向,再加上陈昌平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眼睛红得和灯笼一样,王卫国索性心一横,决心去看看究竟!

打定主意,王卫国也不顾陈昌平还在后面,一头钻进了林子。

走不多时,早看不见孙志忠的人影,陈昌平倒是在后面紧紧跟着。也不知道身上被划了多少道口子,远处女人嬉戏的笑声中,又夹杂着落水击打石头的动静。

渐渐地,水声越来越响,如同战鼓擂响,震得耳膜生疼,树叶上沾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空气很潮湿,再钻行了大约十来米,王卫国眼前豁然开朗。

一潭翠绿的湖水如同翡翠镶嵌在三面环山的山坳中。一缎白练似的瀑布飞流直下,撞击在嶙峋巨石上,弹起雪雾状的水花,在瀑布上晕起一圈彩虹。

孙志忠正痴痴地向湖里看着,待王卫国走近,方才看了清楚。男人最原始的冲动立刻血脉贲张,冲得他眼睛发热,全身不停哆嗦着。

碧波荡漾中,十多个上身全裸的女人像鱼一样游弋着,间或有人从水中钻出,仰着头高唱,白腻滑润的皮肤上披着一层细细密密珍珠般的水花,闪烁着太阳的金色光芒。乌黑的长发如同绸缎般散落在肩膀上,在触目惊心的一抹白色中增添了撩人心弦的异彩。浑圆的双峰完美地衬托着纤细的腰肢,完美的弧度延伸到水下……

王卫国喉结上下翻滚着,不停地吞咽着吐沫,孙志忠却一声怪叫,带着满身泥垢跳进湖中,说不出的腌臜。

女人们发现了这几个不速之客,尖叫着捂着胸蹲进水里,一张张美丽的面孔惊恐地看着他们。

孙志忠笨拙地狗刨着游去,激起一大片夹杂着混泥的水花。女人们纷纷向对岸游去,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王卫国这才缓过神来,一边骂着孙志忠的唐突,一边有些遗憾:这些美如天仙的女人竟然都穿着裤子。

那些女人穿好衣服,看着孙志忠在湖里费劲地游着,不由都指着他笑了起来。孙志忠可能是游得累了,干脆站在湖里,也跟着傻乎乎笑着。

忽然,从瀑布里窜出一道黑影,跃入水中,在湖下显出长长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向他游去。

岸上的女人们立刻指着湖水尖叫着,孙志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以为女人们对他感兴趣,更是兴奋地挥着双手。

“志忠,快他妈地回来!”王卫国察觉到不对劲,猛挥着手示意有危险。孙志忠听见喊声,回头望着王卫国,张张嘴刚想说话,身体一摇晃,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腿,立刻没入湖中,只剩下双手在湖面上挣扎。

湖面上顿时翻腾起沸水状的水花,透过清澈的湖水,只看见孙志忠被一条足有两米长、长着青蛙一样脑袋的大鱼咬住了下半身,丝丝血迹很快就把周围的湖水染得血红。那条鱼每每张一次嘴就迅速闭合,而孙志忠就会被吞进去一截,眼看着在鱼嘴里全是细小有倒钩的牙齿的吞咬下,孙志忠的身体已经被吞到了腰部。他刚开始还挣扎着,这会儿已经软了上半截身子,耳朵、鼻孔、眼睛、嘴巴里都冒着鲜血。

大鱼几口把孙志忠吞下,游到岸边,正在王卫国面前,探出脑袋搁在岸上,在女人们的尖叫声中张开大嘴,喷出阵阵恶臭,“咕呱”一声,从喉咙里吐出一口绿水,滚出个圆圆的东西。

王卫国吓得手足冰凉,双脚一软坐在地上,距离那条大鱼也就一米不到的距离。好在那条大鱼吐完,倒退着又没入水中,激起一串水波,游到瀑布前,跳了回去。

那个圆圆的东西在地上骨碌碌打着转,那是一颗高度腐烂的人头,溃烂的头皮上还沾着几缕头发,脸部早已经烂得露出一块块白骨,停下来的时候,已经被消融掉眼球的眼眶黑洞洞的,正好和王卫国对个正着。

王卫国发出一声怪叫,举着手想在空气中抓着什么,双脚不住地向后蹬,手上那串佛珠闪耀着阳光,越发显眼。

女人们尖叫声停了下来,都盯着他手腕上的佛珠,窃窃私语了几句,由其中一个年岁比较长的女子领头,沿着湖岸绕了过来,远远地对着王卫国摆出虔诚尊敬的表情,双手合十放在胸前。

“哥!发生了什么?”陈昌平在王卫国身后问道,声音里透着极度的恐惧。

王卫国这才想起来,从刚才开始陈昌平就一直没发声,好像听见他喊了几声,但是由于情形突变,也没注意到他在喊什么,这会儿经他一问,才惊魂略定,回头骂道:“兔崽子你没看见吗?”

“我……哥……我没看见。我突然看不见东西了!”王卫国瞪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眼珠一动不动地说道。

那双眼睛,妖冶的红色已经不见了,只有两个连眼白都消失的黑色眼睛,像个无底的深潭……

讲到这里陈昌平忽然停了下来,我正听得起劲,急着知道后面是怎么回事,可是等了好半天,他还是没有吭气,实在忍不住,就假装咳嗽着。

陈昌平如梦初醒,对着我笑了笑:“你觉得后面会发生什么?”

我等了半天就等来他这么一句,差点跟着骂一句“废话,我要能猜到还问你”,不过这句话也就是憋在肚子里打了几个转,肯定不能说出口。

虽然这么想,可是我的脸上却依然摆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十多个女人在年长女人的带领下,恭恭敬敬地走到王卫国身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王卫国此时已经被女人们深埋在衣服里的乳沟吸引,根本不管陈昌平因为突然失明惊恐的喊叫,反而不耐烦地回过头骂了一句:“给我闭嘴!要不老子把你丢在这里不管了!”

陈昌平眼盲,心里无比慌张,听见王卫国这么说,倒像是一只被惊吓的小鼠,蹲在地上低声啜泣着。也许是眼睛看不见了,其余的感官分外敏锐,他闻到了奇异的香气,应该是那些女人身上的香料的味道。

他总觉得这种香气里面好像透着股说不出来地怪味,倒像是动物油脂被生煎时散发出来的腻香,不过他也不敢多说话,双手扶着地面,这样心里才稍微踏实点。

为首的女人对王卫国说了几句话,可是王卫国根本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瞠目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双眼倒是一刻不闲的在女人们的身上睃来睃去。

女首领估计是没想到王卫国听不懂她的话,微微一愣,警惕地向后退着,指着王卫国手上的佛珠不知又说了什么。

王卫国再笨这回也该明白了。这群女人要找的,或者说,是要等的人不是他们,而是那个被蟒蛇半路吞掉的畸形儿,信物就是这串佛珠。他的心里不免庆幸自己运气好,当下为了避免露馅,也不说话,只是面色严肃地举起了手腕。

女人们见到这个动作,立刻全身发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匍匐在地上,女首领收回了警惕,面色惊恐地不停指着瀑布又指着身后,到最后面部都扭曲起来。

王卫国没想到自己这个无意的举动竟然带来这么大的效果,看来这群女人对带佛珠的人很忌惮,心里暗喜,更是故意摆出不怒自威的表情。

女首领见王卫国没有言语,面色一喜,急忙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半弯着身子,对身后的女人们说了几句什么。

从人群中立刻走出两个最漂亮的女人,竟然长得一模一样,估计是双胞胎,一左一右,喜滋滋地扶着王卫国,看来是想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

打从娘胎出来,王卫国就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他早就被迷得七荤八素,什么狼蛊红瞳,什么怪鱼,他早忘了个干净,哈哈一笑,把双胞胎姐妹抱个满怀。

女首领有些奇怪地看着王卫国,又不敢多说什么,指着陈昌平示意要不要带上一起走。王卫国看看陈昌平那可怜劲,眼又瞎了,心说让你小子白捡了这个便宜,大手一挥,示意带上他,又有两个女人有些不情愿地走过来扶着陈昌平。

“哥!”陈昌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有两个男人扶着我?”

王卫国强忍着没笑出来,心里想这小子眼睛瞎了也就罢了,怎么连男女都分不出来了?不过估计长这么大也没被女人这么近挨着过,分不出男女也算正常。

一行人再没多说,跟着女首领绕过小湖向左一拐,两道山崖被齐齐劈出一条一线天的山缝,只能容一人通过,险峻异常。周围蔓藤盘绕,野木成荫,如果不是有人带路,根本看不出还有这样一条通道。

顺着山缝前行了大约百米距离,王卫国眼前豁然开朗,在这山谷中,竟然有着一个巨大的村落!

山溪从山上似银蛇盘绕,顺着山势落在村后池塘中,激起片片盈盈白雾。村边种满透着香甜味道的瓜果,红的火龙果、黄的香蕉、绿的葡萄、紫的荔枝,个个晶莹剔透,挂着滴滴闪亮的水珠,煞是好看。几亩水田里,郁郁葱葱的水稻翠绿可人,迎风摆动着纤细的腰肢,几个身着短裤的女子裸露着浑圆笔直的古铜色长腿,轻轻挥着皮鞭吆喝着健硕的水牛。

好一派人间仙境!

看到一行人走来,女首领放声高歌,不多时,所有忙碌的人们都放下手中的活计,嬉笑着从村中奔出,整齐地站成两排,唱着动听的山歌,击掌打着拍子……

王卫国看到这个村里竟然全是女人,环肥燕瘦,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心里想,不知道哪一辈祖上积德,竟然真让他找到了传说中的仙女村。他想了想以后的生活,不由放声大笑:“昌平,以后就跟着哥哥享福吧!”

“哥,享什么福?”陈昌平双手向前探着摸索,碰到一个女人的胸部,急忙把手缩回。

“小兔崽子,你没看到么?这里全是美女,有吃有喝,这不是享福是什么?哦,我忘记了,你小子眼睛瞎了。”王卫国甩开大步,像帝王般接受者群女的礼拜,大笑着走进村里。

所有人都跟着王卫国进了村,留下陈昌平在后面摸索着前进。陈昌平越来越慌,快走了几步却被石头绊倒,跌跌撞撞地爬起,在后面喊着:“哥,我怎么觉得身边全是男人?”

没有人听到他说的话,他就这样顺着土路,摸到了村口。

他看不到,村口左右竖着两尊雕像,上面写着许许多多奇怪的字。

雕像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上半身都是同一个无比妖艳的女子,下身却是赤裸着的男人身体……

王卫国舒适地半躺在热气腾腾的黄花梨木桶里,半合着眼睛。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往水里撒着花瓣,整齐的刘海下,乌黑晶亮的眼睛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经过这么久命悬一线的劳顿,王卫国此时只觉得四肢百骸透着轻微的酸痛,全身舒适无比,懒洋洋的,对这个小丫头也提不起什么兴趣。至于陈昌平,更是不放在心上,一个瞎子能有什么用!

也许是高度紧张劳累后的放松,也许是热腾腾的水汽里浓郁的花香,不多时,他就昏沉沉睡了过去。

小姑娘见王卫国睡了,抿嘴一笑,嘴角挂着些许恨意,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进来了几个女人,往桌子上布置着各种野味、水果、米酒、香汤。几个岁数略长的人往床上铺着崭新的铺盖,撒着香粉。

一切准备完毕,那对双胞胎一丝不挂地进了屋子,往床上一躺,拉下床帏……

桶里的水渐渐凉了,王卫国忽然惊醒,身子一滑,呛了好几口水才清醒过来。他甩了甩头,只觉得脑子昏沉沉的,看着眼前如梦似幻的一切,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一切不是梦!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摸了摸始终戴在手上舍不得摘下的佛珠。他坚信,这一切都是佛珠带来的好运!

看着桌上的珍馐佳肴,美酒好菜,他哈哈一笑,从桶里跨出,一屁股坐在檀木椅子上狼吞虎咽起来。这时,屋外传来了阵阵丝竹之声,像是含春少女的娇羞,又像是寂寞少妇的呻吟。王卫国听得全身燥热无比,又喝了口酒,床帏拉开了,双胞胎正含情脉脉地伸出食指对着他勾动。

王卫国的双眼顿时变得赤红,喉咙里像吞了块火炭,低吼一声,扑了过去!

蹲在村口雕像下的陈昌平忽然双眼一阵刺痛,听见了凄厉的惨叫声,正是王卫国的声音。

叫声里透着巨大的痛苦,让他觉得牙根发酸,直至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弱,终于消失……

他的双眼刺痛感越来越强,眼前一亮,刺目的阳光让他泪流不止。

他又恢复了视力!

他抬头看着两座雕像,就像是两个活人,越看越害怕,跌跌撞撞跑进村里。在村中央广场上,赤裸着上身的女人们围成圈,正在有节奏地哼着类似于咒语的调子。

而广场正中的高台上,一个血红色的人正呈“大”字型被绑在十字木架上,有气无力地哀嚎着。在血人身边,左边女子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短刀,刀尖上滴着血珠,右边女子手里捧着一张血淋淋的布,举起对着台下的人们高呼!

所有人都陷入了亢奋的状态,双臂高举着呼喊着。在人群中又走出两人,一人用类似于渔网的东西把血人全身紧紧箍住,使得每块肉都能凸出来,手拿短刀的人一片一片削着,就像是在削土豆块。血人偶尔抬起头,两颗巨大的眼珠盛在血汪汪的眼眶里,表示还活着。

另一人用手里的木桶装好那些掉落在地上的肉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看见血人被削了两千多刀,日头偏西的时候,变成了一副活生生的骷髅架子,骨骼之间的筋络并没有割断,所以那副骷髅并没有散掉。

捧着桶的女子走下台子,把桶里的肉倒进一口煮开沸水的大锅里,不多时,肉香四溢,女人们争先恐后地吃食着煮熟的肉块,只留下那具还盛着内脏的骷髅空荡荡地绑在台子上。

陈昌平生生目睹着这惨绝人寰的一幕,他早已吓得双腿发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甚至在后悔为什么要恢复视力,如果看不见这一切,也许是一件好事!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苍老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唉!又有人没有顶住人妖之惑吗?看来今年的佛蛊之战还要我耗尽心力了。”

陈昌平回过头,身后站着一个身着袈裟的僧侣,面色悲戚地低颂着佛号……

“咦?你是红瞳之人?”僧侣看到陈昌平的眼睛,不可置信地问。

听陈昌平讲完这个诡异无比的故事,我只觉得心里发紧,胃里泛着酸水:“阿赞,那个血人是王卫国?”

陈昌平直了直身体:“不错!正是王卫国。”

“这一切是……”我心里有很多想法,隐隐觉得这事和佛蛊之战有关,但是缺少一条明确的线索串联起来。

“世界上只有泰国才会有的一种人,那就是人妖。”陈昌平不等我接话,自顾自说道,“泰国是佛教之国,97%的人信仰佛教,有3万多间寺庙,超过30万的僧侣。每个寺庙都会有住持,而在成为住持之前,都要接受‘红尘之惑’的历练。

“所谓‘红尘之惑’,就是德高望重的僧侣在成为住持前一夜,独身进入帐篷中,里面有美酒佳肴,还有美丽的处女对他进行无所不及的诱惑。能够坚持一夜而不破戒的,才能成为有资格成为主持!但是后来才发现,许多僧侣往往经受不住色诱,在当夜破了身。于是一个游走四方的高僧徒弟从一本书上学到了个法门,挑选年轻秀丽的男孩下蛊,变成半人半男的人妖,来代替美丽的处女去引诱他们,这就是人妖的由来。”

“那个村子里?”

“全是人妖!是专门为了佛蛊之战而准备的。要想成为清迈寺的住持,就必须带不超过两个随从闯进万毒森林,靠天然的佛性寻找人妖之村。一路艰辛自不必说,在经历层层磨难之后,深刻体会到生命不易后,还能够在人妖之村收住戒律的,才有资格统领清迈寺,去迎接十年一度的佛蛊之战。

“我后来想了想,在蟒蛇肚子里滚落的畸形人,自然就是去接受考验的住持候选人,他和随从都被蟒蛇吞进腹内,被消化融在了一起。而偏巧王卫国带上那串佛珠,被当做住持候选人迎进村里。

“后来我从我阿赞(陈昌平在村口遇见的僧侣)那里得知,人妖之村被下了一种奇蛊,所有的人妖都不能擅自离开村落,否则会全身爆裂而死。每隔十年,就会有僧侣前去历练,如果能承受住‘红尘之惑’,全村人妖都会自动减岁五载。但是如果有僧侣破戒,则会被扒皮凌迟,煮肉分食,人妖们则会保住青春,增岁十载。所以人妖之村既是为了佛蛊之战准备的,也是为了自身性命而使尽手段诱惑需要历练的僧侣。”

如果换成几天前,我一定会觉得这个老和尚在说神话故事,可是眼前的一切又让我不得不相信,但是想想这种办法实在太过变态:“是谁想出的这个法子?”

“自然是那个高僧徒弟想出来的。据传他得到了一本蛊书,却不为世俗所理解,被生生烧死。在临死前,他立下了每十年一次‘佛蛊之战’的诅咒,他的传世弟子把那些人妖聚集在万毒森林里,做为战争的前奏。”

我没想到来一趟清迈寺竟然经历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更听到了这么多异域传说。也许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我们看到的是表面,真正隐藏在黑暗里的事情,才是真实的世界。

陈昌平咳嗽着说:“你走吧!我因为父亲留给我的一对红瞳,被老吴收留回清迈寺,已经参加了五次战争了。你虽然也有一双红瞳,不过我能感觉到,你的红瞳和我的不一样。而且似乎你也没有在寺庙里苦修的想法。”

我松了口气,虽然困扰我的“红瞳”并没有什么解释,有一点可以确定:我的父亲应该不是和陈昌平父亲一样,是中了狼蛊的狼人。至于究竟是什么原因,管他呢!反正已经十多年了,而且现在也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如果我没想错,你这次来,是应该和中国一个神秘的部族有关。这个部族有着无比丰厚的资源和人脉,而且懂得许多很神奇的方术。你应该是作为部族的传人被选中,来泰国接受历练的,好自为之吧。”

我忽然想到了那个要收我为徒的醉鬼老头,难道这一路上的事情,都是他安排好的?

可是我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我又想起了本来要和我一起来泰国的月饼,这家伙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个问题一直到我从清迈寺出来最后来到清迈大学,也没有得出什么结论。我联系了校务部,很快有人在学校门口接上我,给我安排了宿舍,对满哥瑞只口不提,就像学校里从来没有这号人一样。

看来陈昌平所说的神秘组织果然势力强大。

至于人鬼部的千年诅咒和秘密,陈昌平却摇着头说他也不知道。也许这是我不该知道的,所以他不会告诉我。不过他说,每次佛蛊之战人鬼部都会派出最优秀的人来参加,而这次却没见人鬼部的踪影,这可能和满哥瑞提前发动了战争有关系……

◇◇◇

世界上最臭名昭著的毒品养殖基地“金三角”中心地带十万平方公里的无人地区,就是世界四大神秘森林之首的“万毒森林”的位置。养毒贩毒的私人武装部队中有着严格的规定,绝不容许踏进万毒森林一步,具体原因谁也说不清楚,只是根据常年生活在金三角地带的老兵说,曾经有几个人私自携带毒品逃入万毒森林,企图偷渡到他国进行贩卖。

哪知十天后,他们的尸体被人端端正正地放在军营门口,身上的肉已经被一片一片剐掉。有人说这是贩毒首领将几人追回,虐杀致死,起到“杀鸡儆猴”的威慑效果;而也有人说万毒森林里住着一群喜吃人肉的部落,这几人就是被野蛮部落的人残忍杀死。不过,真相究竟如何,至今没有结论。

第五章双头蛇神

第五章双头蛇神

泰国是一个崇拜蛇的国家,他们的祖先布桑噶西和雅嗓噶赛是由色、受、想、行、识等五蕴组合成的,可以行走说话、机智聪明,还会创造各种各样的东西,用泥土捏动物,就成了有生命的真正动物,世界上的动物、植物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们创造的。

而存在于传说中乃至遗留下来的古籍壁画中,这两个人都是人面蛇身的模样。他们血统最纯正的后裔,就生活在泰国。

我已经坚信,这次来泰国,其中必然有我不知道的蹊跷。不过除了一连串的事件之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来找过我。我一向既来之则安之,这期间又联系了月饼很多次,但他的电话依然处于关机状态。

月饼是一个典型的富二代,似乎有花不完的钱,在学校里就孤傲得很,做事又由着性子来。这家伙,经常从网上看到什么地方风景好就半个月不见人,然后带回来大大小小一堆破烂纪念品……

我索性什么都不去想,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他妈的也会来,还不如先适应了学校生活再说。

清迈大学位于泰国北部,是泰北第一所高等学府及泰国第一省府大学,尤其是医学方面有着极高的造诣,许多外国留学生来这所学校都是为了专门学习医学。而男生寝室只住两个人,与国内一般四到六人住的寝室有所不同,除了显得宽敞之外,也多了些隐私感,再加上日常所需的硬件软件应有尽有,我自然是随遇而安,住了下来。

和我同屋的泰国男孩个子不高,瘦削精悍,刀削脸尖下巴,一双眯着的眼睛透着晶亮的神采,却没有泰国人特有的黑色皮肤,而是呈现出严重贫血似的苍白色。经过简单的交流,他告诉了我他的名字,中文翻译过来是乍仑·拔达逢。乍仑是名,拔达逢是姓,他让我叫他乍仑就可以,我也乐得客随主便。

开学后,我每天忙着学泰语,上医学课,还好泰国会说中文的人也不在少数,这为我能快速掌握泰语提供了不少有利的条件,没出一个月,我已经能够简单地和同学用泰语进行交流了。

泰国人待人接物常是满腔笑容、彬彬有礼,很难看到有人大声喧哗或是吵架,于是我很快就和隔壁几个宿舍的同学混得很熟,经常去他们宿舍串门,聊聊天,熟悉一些风土人情。

泰国是佛教之国,有着许多禁忌和规矩,如果不提前了解,触犯了这个国家的宗教信仰可不是闹着玩的。

当然,我经历的那些事情,肯定是万万不能对任何人说的。

乍仑不太爱说话,经常独来独往,白天基本不见踪影,晚上也是很晚才浑身湿漉漉的回来,我也不以为意。在这个国家里,许多学生家庭并不富裕,需要打工或者给别人当泰拳陪练,赚点外快来维持生计。既然他不愿意说,我也不好多问,免得伤了他的自尊心,只是每次出门我都会把钱包、手机、电脑这些东西小心放起来。

好在乍仑除了行踪神秘些之外,倒也没什么异常的举动,我们俩就这样过上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同窗生涯。所以来了一个多月,和我同住一屋的乍仑反而成了我最不熟悉的人。

每天下了课,我一般都会吃了饭就回宿舍。毕竟身在异乡,出门语言不通、道路不熟,会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再加上泰国的治安不是很好,生性好动的我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回去找隔壁宿舍的同学学习泰文。

就这样一个多月过去了,我慢慢发现了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多转悠了几个宿舍之后,我终于明白我所谓的不对劲在哪里了。别的宿舍都是住着四个人,唯独我们宿舍,只住着两个人。

更奇怪的是,有几次我在聊天的时候偶然问起,同学们却像约定好了一样,要么岔开话题,要么装作没听懂我说的是什么,要么就装傻充愣。但是我很清楚地看见,他们的眼睛里都藏着深深的恐惧。

难道我的宿舍出过什么问题?

而且我慢慢发现,同学们似乎都很怕乍仑,看到他都会不由自主地远远躲开,或者装作没看见他的样子。

我胆子虽然不大,好奇心却很强,想象力也丰富,有时候自己在宿舍里,会不知不觉地盯着乍仑空荡荡的的床铺臆想:难道乍仑是个变态杀人恶魔,这个宿舍里曾经死过人,只是警方没有找到乍仑杀人的证据?

每次想到这里,我就会觉得我躺的这张床上曾经躺过一个被砍掉脑袋、浑身血肉模糊的尸体,而他的脑袋,此刻正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上,翻着白眼冷冷地盯着我,每想到这,我就会不由自主地从心底里泛出一股寒意!

如此又过了两个多月,到了农历六月份,我依然全须全羽地活着,不由得又为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哑然失笑。看来是在国内的时候看恐怖小说看多了,再加上那段经历,遇到奇怪的事情就往恐怖诡异的场景上想。

泰国属于热带国度,没有春夏秋冬之分,一年四季潮湿炎热,蚊虫蛇豸随处可见。别的宿舍里都支着蚊帐,或者插着电子必蚊香,我也准备了不少类似的东西,不过过了一段时间我就发现,宿舍里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些东西,这不禁又让我感到奇怪。

周五的晚上,许多同学都出去过周末,宿舍楼里没有几个人,我则躺在床上看书。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了走廊里传来了嘈杂的吵闹声,这在泰国是极为少见的现象。

我立刻把书往床上一扔,出门一看,不禁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头皮发麻!

走廊里,几个没有出去的学生指着地上大大小小盘横的十多条蛇惊呼!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蛇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个地点!每条蛇身上都印着鲜艳的花纹,滑腻腻地扭动着或长或短的身体,半抬着脑袋,吐着红色的信子,正缓缓向我这个方向挪动,在地面上刷出许多道粘液留下的痕迹!

我立刻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心冒到头顶,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

那些蛇爬到距离我的屋门前三四米地方时,我甚至能清晰看到它们腹部鳞片前后的细微蠕动,耳边传来了一大片“窸窸窣窣”的爬行声音!那一刻,我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只是傻愣愣地看着那群蛇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爬到我面前半米的距离,齐刷刷地停住了!

那几个学生远远地看着,却没有人敢靠过来,其中一人甚至跪下,面部极度扭曲,双手合十,嘴里喃喃自语,念个不停。

我依稀听到他说:“蛇神来了!蛇神来了!佛祖保佑,不要再让诅咒发生!”

那些蛇停住后,身体一层层盘成圆圈,抬着头用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看着我。其中一只应该是眼镜蛇,裂开了颈部的肌肉,露出白色鳞片上两块类似于黑色眼睛的斑点。还有一只通体金黄,脖子以上却是褐色的,翘着的尾巴向触电似的不停抖动,在廊灯的映射下,泛着诡异的黄色光芒。

奇怪的是这些蛇并没有攻击我,只是安安静静地盘踞在地上,身体像慢慢抽动的绳索,不时蠕动着,好像在等待什么东西。

突然,从走廊里传来声怪叫,一个酒精瓶子飞了过来,砸在蛇群中间。高浓度的酒精随着玻璃碎片的飞溅,洒在群蛇身上,顺着鳞片的缝隙流入蛇体,依稀能听见酒精灼烧蛇肉发出的“嗤嗤”声。群蛇受到酒精的灼烧,顿时乱作一团,挤撞着想逃离。地面上全是酒精,群蛇一触碰到,就像被火烧似的缩了回来,痛苦地扭曲着身体,不停地翻滚。碎裂的玻璃碴子扎进蛇体,流出红色浓稠的血液,伤口处隐隐露出白森森的蛇肉,又立刻被酒精灼烧成黑黄色,随着挣扎越来越激烈,玻璃渣子划破了蛇的身体,白色的肠子蘸着蛇血,一骨碌一骨碌被甩出体外,我甚至发现有一只被消化了一半的老鼠尸体,皮毛已经完全不见,只剩下溃烂的肌肉组织,淌着黄色液体从蛇肚子里挤出,看上去异常恶心。

蛇体腥臭味儿和肠子恶臭肆无忌惮地冲入鼻腔,再加上眼前场景,我不由一阵反胃,差点吐出来。

一个Zippo打火机带着火焰被扔了过来,接触到酒精,立刻在地面上腾起了蓝色的火焰,把蛇群完全包裹在里面。蛇群伸长了身体拼命挣扎,蛇头笔直地昂起,张开大过头部许多的嘴巴,露出里面几根毒牙,蛇信子向外拼命吐着,终于又直挺挺地摔倒在火焰里,被火烧身体起了巨大的水泡,又变成炭黑色,慢慢蜷缩,终于成了一段段木炭状的尸体。

有一条体型最大的蛇,强忍着火烧的疼痛,尾巴在燃烧的地面上一弹,猛地跳出火海,在空中扭曲着身体,忽然又坠落下来,张着嘴从毒牙的牙管中不停地喷出毒液,痛苦地挣扎着,直到一动不动。

眼前这些场景发生得实在太快,我完全没有反应,只觉得大脑麻木,鼻子里全是酒精和蛇燃烧后散发出的奇异味道。不过让我不解的是,我刚才似乎听到了火海中的蛇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而蛇是不会叫的!

跪着的学生惊恐地指着一具具黑炭状的蛇尸,对另一个学生大喊道:“洪森!你怎么可以杀蛇神?你要受到诅咒的!”

那个扔酒精瓶子放火的学生却哈哈大笑,满不在乎地走到跳出火海的被烧死的大蛇跟前,拎起蛇尾抖了抖,黑色的炭状蛇皮像筛糠般落下。他对着跪着的学生嘲笑道:“什么蛇神,不过就是几条普通的蛇!你看,它们还不是被烧死了!你们有……”

洪森的话还没有说完,那条蛇突然挺起了身体,一口咬到他的胳膊上,鲜血顿时从被烧得皮肉绽烂的蛇嘴里流出,顺着血肉模糊的蛇身滴落!

洪森疼得大叫着,抓住蛇身使劲扯,可能是大蛇临死前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口咬得极深,竟然扯不动。旁边连忙有两个同学帮着拉扯,终于把大蛇从他胳膊上拽了下来。随着他的一声痛呼,一大块血淋淋的肉也被撕了下来!

洪森疼痛不已地捂着伤口,恨恨地对着大蛇尸体使劲跺着!原本滚圆的蛇尸被一脚一脚踩得稀烂,体内肌肉组织像浆糊般被挤压出来,黏糊糊的喷了一地,直到被踩成一张干瘪的蛇皮粘在地上。

这诡谲的场景和突变实在让我喘不过气来,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不过怎么说,洪森也算是救了我的命,我忙从宿舍里拿出简易急救箱,也不顾脚底踩在门口蛇尸上带来那种软塌塌的恶心感,给洪森做着简单的包扎。

洪森伤口里流出的血是红色的,也没有什么异味,看来那条大蛇的毒液已经用尽,否则麻烦倒是不小。

我手忙脚乱地帮洪森进行着包扎,忽然一道阴影挡住了灯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站在我们俩面前。

我抬头看去,虽然灯光的阴影使那个人的面貌特别模糊,但是我还是看清楚了,那个人正是乍仑,他正满脸怨毒地看着我们。

“你杀的?”乍仑指着蛇尸问我,“蛇?”

我还没有来得及答话,洪森却抢着说道:“我杀的!怎么了?”

乍仑浑身一颤,却没有再说话,而是默默地回到宿舍,拿出一个床单,开始收拾蛇尸。他把床单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每条蛇的尸体端端正正地摆在床单里,每摆好一具蛇尸,他都会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什么。那虔诚的样子,就像是在安葬自己的亲人。

“哼!怪人!”洪森不满地说道,“去年你住的屋子里,也是这个月,三个同学被蛇咬死了,唯独他没有事情。这一定是他下的蛇蛊!我有佛祖保佑,不怕他!”

我冷不丁听到这些,手一哆嗦,绷带勒得紧了些,洪森又疼得倒吸了口凉气。乍仑此时已经收拾完蛇尸,把床单仔细地包裹好,双手捧着,一言不发的从我们身边走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他浑身透着股阴冷的气息,尤其是那双晶亮的眼睛,冷冰冰的透着寒气,就像是一双蛇眼!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些蛇的尸体,乍仑那双跟蛇一样诡异的眼神,洪森的话阴魂不散的在我耳边萦绕着。

蛇蛊是什么?为什么这个宿舍三个学生被蛇咬死了而乍仑却没有事情?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蛇出现在走廊里?它们完全不像是要攻击我,而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难道这些蛇要找的是乍仑?乍仑和这些蛇又有什么关系?

我看着乍仑空荡荡的床铺,他带着蛇尸出去了已经将近两个小时还未回来,惨白色的月光把圆形的窗户影子映在地上,黑色的边缘晕着一圈模糊的芒刺,就像是一双蛇眼映在地上。

我心里一哆嗦,虽然时值盛夏,却感到屋子里阴冷无比,没来由害怕起来。也许是幻觉,我好像看到天花板上隐隐地冒出一颗巨大的蛇头,咧开血红色的嘴巴,毒牙和信子上滴着粘液。慢慢地,蛇身也挤了出来,整条蛇像是被剥了皮,只剩下是肉白色的身体,隐隐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像蚯蚓般藏在肉里,轻微地搏动。

那条蛇在天花板上慢慢爬动着,聚成圆团,昂起头,猛地向我扑来!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床单已经被冷汗湿透,后脑勺猛地撞到墙上,如同被木棍击打般,强烈的疼痛让我顿时清醒过来。

刚才我竟然睡着了!

我心有余悸地望着天花板,除了一盏吊灯,哪里有蛇的影子!我甩了甩头,忽然想到有些不对,我躺下的时候已经把灯关上了,为什么现在却又打开了?

我连忙向乍仑的床铺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乍仑已经回来了,他此刻正赤裸地跪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额头。

他的面前摆着一个小木桌,上面放着一样东西。

我再仔细看去,那个东西是一尊半尺长的木质雕像,却是一条雕刻得活灵活现的蛇。那条蛇实在太过逼真,我几乎都误以为它是活的。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条蛇的下半身竟然是人的双腿,而在那条蛇的脖子上,分叉长出两个头,其中一个头是个蛇头,而另一个头,却是一颗女人的头。

我嘴里一阵发苦,乍仑却像不知道我醒来似的,还在低声念着我完全听不懂的话。那种声音的旋律我非常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我突然想起,刚才那群蛇被烧死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了蛇的叫声,旋律和乍仑说的话完全一样!而随着乍仑念得越来越快,那个双头蛇雕像发出了惨蓝色的光芒,把乍仑笼罩在蓝光里。

我的胆子都要吓破了,胸口闷得完全喘不过气,嗓子更是干疼得如同火烧!正当我决定天亮就向校方申请换宿舍时,我发现乍仑好像有了些奇怪的变化。

他的脸变得更尖了,几乎变成了三角形,耳朵慢慢地缩进了脑袋里,继而是鼻子、头发、眉毛,双手就像融化进了身体消失不见,双脚却像有层薄膜黏在了一起,整个人变成了一根浑圆的肉条!

他的头发却开始渐渐变长,缓缓覆盖住苍白色的全身,在皮肤上漾起波纹般的律动。渐渐地,那些头发与他的皮肤融为一起,变成密密麻麻小小的细纹。我仔细看去,汗毛全竖了起来。

这不是细纹,而是一片片白色的鳞片!

乍仑变成了一条蛇!一条白色的怪蛇!

那条白色的蛇在床上扭动着,把被单卷成一团,又“噗通”掉在地上,就在我的面前转了几圈,爬上窗台,用脑袋顶开窗户,爬了出去!

“啊!”一晚上的恐怖经历让我实在忍受不了,惊呼着坐了起来!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此时天色已经大亮,灿烂的阳光让屋子里通透炎热,我连忙向乍仑的床铺看去,乍仑正躺在床上,蜷成一团熟睡着!

我完全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下意识地掐了自己一把,大腿传来的疼痛感让我知道我现在是清醒的。

梦中梦?我竟然出现了双重梦境!

这时,走廊里又传来了凄厉而恐怖的呼喊声。

洪森死了!死在自己的床上!

当天晚上,同宿舍的同学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都睡得前所未有的沉。直到天亮时,才发现洪森全身赤裸,一双眼睛像是被挤压出眼眶,恶狠狠地凸出来,身上勒出一道道粗大的青紫色痕迹——就像是被蟒蛇生生缠住勒死的。

警方也没查出所以然来,联系到去年我这个宿舍死的三个人,把乍仑带走做了笔录,不过没用半天工夫,就把他放了回来。毕竟事情虽然蹊跷,但是却不能就指正乍仑就是杀人凶手。

清迈大学针对这件事情做了各种防蛇措施,甚至连公共卫生间的排水道都用铁栅栏焊上了,门窗也进行了防盗网铁网的安装!使得整个宿舍楼如同监狱一样。

泰国本身就是一个崇尚宗教信仰的国度,这件事情之后,学校里竟然出现了一个自发性的蛇神崇拜组织,加入者居然甚多。

我换宿舍的申请被校方驳回,我一边听着校长找着种种无聊借口解释,一边在心里叫苦不迭。乍仑的神情一天比一天阴郁,而除了我之外的别的学生,更是完全不敢靠近他十米之内的距离。时间久了,学生们看我的眼神也变得奇怪起来。

让我稍稍安心的是,乍仑除了面色阴郁,习惯性的白天失踪晚上晚归,倒也没有什么别的举动。而那天晚上让我差点吓疯的噩梦中的噩梦,也再没出现。时间久了,潜意识里让我相信那晚上只不过是见了太多的蛇,做了一个噩梦,至于洪森的死,我虽然也分析过,但是毕竟不是刑侦出身,想不通也就慢慢淡忘了。

可是过了几天,我却发现自己身体出现了异常的变化……

起初,我每天提心吊胆地起床,没有注意床单上有许多脱落的皮屑。毕竟我是学医的,在睡觉时,身体翻转与床单摩擦,有皮屑脱落很正常。但是我慢慢发现不对了,因为我每天起来都会打扫床铺,却发现脱落的皮屑越来越多,起初是芝麻大的一点,现在成了指甲盖大小的大块皮屑脱落,可是我却没有任何瘙痒或者疼痛的感觉,反而每天起床扫罗皮屑时,都会有种脱胎换骨的清爽感。但是我知道这绝对是不正常的现象,因此查阅了大量的医学书籍,结合各种皮肤病的症状,初步判断,我得的是蛇皮癣。

蛇皮癣又称鱼鳞病,是一种由角质细胞分化和表皮屏障功能异常的皮肤疾病,在临床上以全身皮肤鳞屑为特点,但是直觉告诉我,这似乎又不是蛇皮癣。

后来我又发现,我的骨头越来越软,手指头甚至能直接倒掰到手背上,双腿也是这样,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完全没有着力感,腰部更是能扭出奇异的角度!

那个乍仑变成蛇的噩梦又从我深埋的记忆深处钻了出来,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着我,让我深深地感到恐惧:我好像慢慢变成一条蛇!

这种巨大的心理压力让我产生了讳疾忌医的心态。我变得自闭而沉默,除了上课,我躲着所有的同学。每天回到宿舍,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冲到浴室洗澡,使劲地搓着大片大片的皮屑,在我手心里变成混着灰尘的长长细条!

直到一天早晨醒来,我发现床角有一张薄如蝉翼,带着油光,半透明的完整人皮!这张皮由头部裂开一道口子直到小腹,就像是蛇的蜕皮!

我惊叫声把乍仑惊醒,他默默地看着那张人皮,低声问道:“多长时间了?”

我心里算了算时间,结结巴巴地说:“半个月了。”

乍仑直勾勾地盯着我,那双眼睛又让我想起了蛇眼。

“想治好你的病,必须跟我回我的村子里。”乍仑把视线从我身上转移到那张人皮,“最多还有一个星期,要不就晚了。”

“我得的是什么病?为什么会晚了?你的村子在哪里?”我被乍仑凝重的表情深深影响到,对死亡的恐惧让我问出一连串的疑问。

我宁可就这么死了,也不愿意变成人形蛇这样的怪胎!

“万毒森林。”乍仑开始收拾东西,“赶快收拾东西吧,我也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不过我知道有人能把你的病治好,说到底这件事情我也有责任。”

乍仑后面几句话我没有听见,耳朵里轰轰的只剩下“万毒森林”这四个字。

又是万毒森林?

我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的那段经历,又从脑子里面钻出来,刺痛着我的记忆神经。

乍仑竟然住在万毒森林里?难道他也和人妖之村有关联?

我浑浑噩噩地跟着乍仑坐上火车,意识已经模糊,有种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感觉。

到达万毒森林边缘时,已经是我们出发的第三天。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越来越软,皮肤也像干裂的树皮,轻轻一撕就能掉下一大片。我的身体越来越冷,血液几乎冷冻在血管里,心跳也越来越慢,眼睛特别怕强光,以至于白天不得不眯着眼睛,视力下降得非常厉害,到了晚上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反而是嗅觉变得异常敏锐。

这种变异的恐惧,几乎让我崩溃发疯,有时我甚至会想,我是不是真的会变成一条蛇?如果我变成一条蛇,会不会被那些所谓的科研人员关在玻璃容器里,每天从我身上抽血,切下一块肉,对我进行电击、火烧,甚至划开我的肚皮,取出我的内脏,割开脑壳,取出大脑来进行活体解剖研究?

这种强烈的绝望让我产生了更加强烈的求生意识,我甚至不再询问乍仑到底知道什么,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只想跟着乍仑闯入万毒森林,到他的村子!

进入万毒森林,白雾一样的毒瘴随处可见,厚厚的落叶下面是瞬间能把人吞没的沼泽地,还有像蛇一样能吃人的大型食人花。遮天蔽日的巨大树冠遮挡住了阳光,树林里几乎分不清白天黑夜,我衰退的视力完全看不清楚道路,全靠乍仑扶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就这样走了两天,乍仑似乎对道路非常熟悉,一路上虽然有些小事故,但是没有出什么大的危险,直到我的视线里,出现了模模糊糊的村落轮廓。

“到了!”乍仑指着那个隐藏在密林深处,在唯一一片空地上盖起的村庄对我说道,“希望不会太晚。”

走到村口,我看到一左一右分别竖立着两个石制雕像:左边的是一只形状丑陋的巨蛇,而右边,则是一个裸体的美貌女人!

村中有人看到乍仑,都笑着跑过来,用我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交流着,并不时用疑惑而带有敌意的目光打量我。

乍仑指着我对着他们说了什么,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长者忽然怒不可遏,对着乍仑不停地斥责。乍仑也不甘示弱地回吵着,脸涨得通红,太阳穴上的血管一鼓一鼓的,不停跳动。

其余人都在默默地看着,似乎那个长者在村中地位很高,别人不敢插嘴,而我发现他们对乍仑也非常尊敬,都一动不动地听着两人的争吵。

吵了半天,两人气鼓鼓地对视着,久久不说话。终于,那个长者叹了口气,背着手头也不回地进了村子。

乍仑面色一松,轻声对我说:“他是我的父亲,鲁普。我们家族世代统领着全族人。”

我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两人争吵没人敢说话,同时没想到,不起眼而又神秘的乍仑竟然还是一个世袭家族的继承者。

但是我更关心的,就是我的怪病能不能治好。

乍仑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歉意道:“父亲已经答应了,今天晚上会举行仪式给你治病。你的这个病,责任全怪我,你是好人,虽然咱们之间没有说什么话。在学校里,别人都躲着我,只有你没有因为那些事躲着我。”

看着他诚挚的目光,我心里突然觉得很惭愧。乍仑也许不知道我是多么想离开那个宿舍,只是学校不同意罢了。如今,我也只好支支吾吾地答应着。

进了村,我发现这个村的人肤色都如同乍仑一样白,并且走起路来双腿几乎不迈,就像是在地面上滑行一样。而且他们的房屋都是两层,下面一层用木架支着,圈养着猪、牛、鸡、鸭这样的家畜,但是这些木屋却没有通往二层的楼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上去的。

更让我不可思议的是,在每个屋子的四周,都零零散散地分布着起码一米深的土坑,有些坑里还积着水,坑边上有许多白色贝壳状的碎片。坑壁光滑得如同一面镜子,只有经常往里面放某种圆形的东西,天长日久才会形成这种状况。

乍仑没有再说什么,给我找了村中唯一的一间单层木屋,让我好好休息,等两个小时后天黑举行仪式为我治病。

但是我还是隐隐觉得,这个村子处处透着无法琢磨的诡异感。

因为这种怪病,我的大脑早已在三天前就丧失了深度思维能力,只能接受简单的物事带来的信息,还有就是本能的求生欲望。

天色渐渐黑了,我的意识越来越弱,我好像已经开始丧失最基本的记忆能力。

屋外亮起了巨大的火光,同时传来了奇怪的歌声。

那歌声像是某种神秘的咒语,只是一句话的随着音律的变化不停地重复,像是在召唤什么东西出现。

乍仑推开门,我下了床想站起来,双脚突然一软,竟然瘫倒在地上。乍仑摇了摇头,用力扶起我。

皮肤的触觉告诉我,他的手又湿又滑又冷,就像是一条蛇。

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所有人围着一团巨大的篝火,手拉着手有节奏地摇摆着,嘴里已经唱着那奇怪的歌曲,眼睛中却透着迷茫的神色。

乍仑扶着我穿过人群,我才看到他的父亲鲁普在地上爬来爬去,我已经丧失了恐惧的意识,只是机械地看着鲁普在地上越爬越快,直到耳朵鼻子双手融化进身体,双腿黏在一起,头发变长覆盖在身上变成鳞甲,慢慢由人变成一条巨大的蛇。

直到现在我还庆幸,如果当时我有恐惧的意识,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给我的人生带来多么深刻的影响!如今我坐在电脑前,鼓足勇气把这件事情叙述出来的时候,想到那个场景,依然会浑身发冷。因为,不仅仅是鲁普,当我再看到身边的乍仑时,他已经变成了一条人蛇立在我面前,瞪着双圆溜溜的眼睛,吐着长长的信子,分叉的舌尖甚至舔在我的脸上,留下粘腻的恶心感。

而全村所有的人,都在我没有察觉的时候,变成了蛇!

这些立起的蛇依然围着圈,嘴里还在唱着那首歌曲,身体不停地晃动着。

“不要害怕,这是我们的本来面目。”立在我身旁的乍仑,不,是那条蛇张开嘴,说出了我完全听得懂的人语!

神秘的热带原始死亡森林里,一个古老的村落,全村人都变成了蛇,还会说人话,而我,就站在这群蛇的中间!

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忽然,地面像潭水般悄无声息地震荡起来,灰尘像跳跃着的细小水珠,上下颤抖着,大地像被煮开的沸水一般,瞬间翻滚起巨大的水泡。篝火旁边,一个土包如喷泉般向上涌着,越来越高,越来越宽,龟裂出指头粗细的裂缝。裂缝越来越大,那个土包也带着颤动越来越高,泥土被震落,向下滚成小圆球,从土包上簌簌地落下。

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嗷”的一声怪叫,土包里喷出一股泥浪,笔直地冲向天空,随着泥巴纷纷落下,从裂开的土包中,探出了两个脑袋!

那是一个蛇头和一个人头!而那个人头,与村门口的女人一模一样!

紧随着两个头之后,巨大的蛇身从土中钻出,黑色如水桶粗的蛇身仿佛融入了夜色中,足足有二十多米高,而它还有小半段没有出来。在篝火忽明忽暗的光芒中,蛇脖子上的两个头瞪大眼睛看着我。

那个蛇头发出了“嗞嗞”声,所有的人蛇像受到了某种召唤,飞快地向双头蛇爬去,缠在蛇身上,极尽全力地蠕动着。

唯独鲁普停在双头蛇面前,静立不动。

丧失意识的我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恐惧,麻木地看着所有的人蛇一层一层缠绕到双头蛇的脖颈才停止了蠕动,就像是搭了一个梯子。鲁普才顺着这道蛇梯,一圈一圈的爬到最顶端,和那两个脑袋面对面地注视着,发出奇怪的声音。

等到鲁普声音消失,双头蛇一蛇一人的脑袋脸对脸贴着,似乎在讨论什么。我看到人头坚定地摇了摇头,蛇头却在点着头。鲁普又说了半天,双头蛇默默地思考了一会儿,才同时点了点头。

双头蛇抖动着身体,所有的蛇人都被抖落在地上,纷纷向远处爬去,沿着木头架子,爬回二层木屋。

突然之间,整片空地就剩下我和双头蛇。

双头蛇探着身子来到我面前,那一人一蛇两个头离我的鼻尖不超过10厘米,我甚至能感觉到从他们四个鼻孔中喷出来的腥臭气。

“张开嘴!”那个女人头竟然对我说出了字正腔圆的汉语!我无法抗拒地张开了嘴,那个蛇头的喉咙一阵反馈,从嘴里吐出一颗桂圆大小的黑色肉囊,用舌尖托着,颤颤巍巍的,好像包满了液体。他用舌尖把肉囊塞入我嘴里,又在肉囊边上一戳,一波苦涩腥臭的液体立刻灌了我一嘴!

那股液体顺着我的喉咙缓缓流入胃里,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整个食道像是吞下了一串火线,火辣辣的,无比疼痛,继而全身的血液就像被沸水煮开了,五脏六腑如同被滚油泼过,烫得我无法忍受!

我实在忍受不住这种要被烧死的感觉,仅存的一点意识越来越模糊,直到完全空白,眼前的世界变的重影模糊,最后幻化成模糊的光影,我昏了过去!

喉咙干裂般疼痛,如同有千万把匕首同时在里面切割,我忍不住呻吟起来,睁开眼睛,正上方是白色的天花板,我躺在宿舍的床上。

“你醒了?”乍仑递给我杯水,我一饮而尽,冰凉的感觉让我舒服了一些。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打量着宿舍,我最后的记忆明明就是在乍仑的蛇村里。

想到蛇村,我恢复的意识终于为我带来了久违的恐惧感,我想到那群蛇人,想到乍仑变成蛇人站在我面前的样子,不由惊恐地向床角退去,生怕乍仑突然变成一条大白蛇站在我面前对我说话。

乍仑似乎很奇怪地看着我:“你怎么了?”

我反而被他的疑问给问得张口结舌,连忙对着胳膊搓了搓:我的皮不再脱落了,而且骨骼也不再软得像根面条。

“你持续高烧半个多月了,天天说胡话。”乍仑笑着又给我倒了杯水,“还好今天清醒过来了,应该快好了。”

我一脸诧异地看着乍仑,难道我所遇到的一切都是高烧产生的幻觉?可是为什么会如此真实?

想到那恐怖的场景,我忍不住哆嗦起来。

“哦,对了!”乍仑指了指收拾好的行李,“我要回家了,家里有事情,不能继续上学了,和你共室两个多月,很愉快!既然你已经好了,我也就放心了。今天就算是道别,我走了。”

我的思想还有些混乱,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乍仑背着包走到门口,我才喊道:“等等!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你是蛇还是人?还是人蛇?”

乍仑愣了愣,回过头笑道:“我怎么可能是蛇呢?我明明是个人啊!”

我完全分不清楚现实和幻觉,但是脑子里不停地闪过诡异的双头蛇,乍仑由人变蛇,全村人变成蛇的场景。

“我对你们中国历史也有所了解,”乍仑没有回头,看着门外说道,“你们中国自古以来就有蛇人的传说啊,造人的女娲,不就是人蛇吗?雷峰塔压着的白素贞,不也是个人蛇吗?”

我心里猛地一惊,乍仑再没多说,背着包走出门,走廊里传来细细碎碎的轻微脚步声。

我愣了很久,捶了捶脑袋,勉强扶着桌子下了地,正好看见从国内带来的台历本,农历六月二十五。

农历六月,蛇月,正是万蛇出洞的时候!

我手忍不住地打颤,差点站不稳,连忙坐在床上休息。眼角余光中,我看到乍仑床下的角落里,有巴掌大小的白色东西,似乎是一张蛇皮……

◇◇◇

泰国东北部的乌隆他尼府平县,一名叫沙田的35岁男子举行了一场奇特的婚礼——和一条蟒蛇结婚。这人蛇婚礼由75岁的巫师乃软主婚,约有200名村民前来参加。

据介绍,近一个月来,这条蟒蛇三次缠上沙田,而且是轻轻地缠住他,来回依在沙田的腮部。巫师认为,蟒蛇前世为女子,爱上前世的沙田,但他们做不成夫妇,今世生为蟒蛇,再来找沙田,想结为夫妇,因此沙田必须和蟒蛇结婚消灾。

在巫师与亲友的协助下,沙田于上午10时“良辰吉日”举行了这场特别的婚礼,这条蟒蛇身长3米,被取名为“实提达”,沙田还备下了聘金。婚礼结束后,新郎将带蟒蛇到家里拜祭祖先,再到巫师乃软家住了6天后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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